002 蓦然醒悟忍屈辱 上(1 / 2)

碧落赤血 巴山顽石 26367 字 2022-06-04

汴梁作为大宋京都,是闻名当世的大城,向来便是烟花繁柳之地,出自当世画师张择端手中那响誉千古的清明上河图,便是描绘汴梁那繁华热闹的景象。

一眼望去,城中高楼耸立,房屋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客商小贩川流不息,男女老少接踵磨肩,好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如今已是初春时分,杨柳枫桐都抽出了新枝嫩芽,满树的梨花、李花、桃花将汴梁的繁华景色妆点得更加妖娆。

贺芝仙已带着上官云乔装回到大宋境内,他面如枯槁,佝偻着背脊,似一寻常老农。

上官云虽未作甚改变,却已换成汉人衣裳,神情仍一副痴呆模样。饶是汴梁热闹繁华,上官云也无所知觉,他一幅痴呆模样,贺芝仙走他便走,贺芝仙停他便停,全然不知身处何处。

当日二人自佛宫寺逃出,在茫茫密林中东躲西藏了五六天,终于摆脱铁牛儿率着的追兵。之后又在山洞里躲了近一个月,贺芝仙待断骨长好,才带上官云离开燕云。

上官云因父母惨死,伤心过度,加之寒风侵体,便发起热来,整天浑浑噩噩,也不思饮食。山中本不缺草药,无奈追兵太多,即便贺芝仙轻功独步天下,一时又无法摆脱,便耽误了几天。待摆脱追兵,贺芝仙寻得草药来,上官云已时昏时醒,情形大为不妙。

贺芝仙心系神功,倒还悉心照料,寻得消热去毒的草药,又找来瓦罐清水,用文火煎了,上官云连服十多天,终于慢慢好转。

但父母骤丧,上官云过于悲恸,这些天竟伤了心神,他虽不再哭泣,却整天默默无言。

贺芝仙却不知情,他只道神功秘笈唾手可得,不禁心情大好。又打了一只野兔,仔细剥洗干净,用炭火慢慢烤了,撕了一大条后腿递给上官云。

上官云呆呆地接过兔腿,送到嘴边就啃,可他两眼呆滞,就似一个傻子一般混混噩噩。

贺芝仙几下吃掉大半兔肉,将手上嘴上的油水一抹,便问道:“小娃娃,那天你娘说的‘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你可知是甚意思?”

上官云非但不回答,就连看也不看贺芝仙一眼,仍木然地啃着兔腿。

贺芝仙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上官云仍是如此,他无名火起,挥掌拍掉上官云手中的兔腿,怒道:“你不老实说出来,老夫便杀了你。”他右掌高高举起,就要向上官云拍去。

上官云还是不理不睬,他弯腰捡起兔腿,也不顾上面沾满了草叶烂泥,直接就往嘴里送。

贺芝仙见其痴痴呆呆的神情,也无法强行逼问,他只道上官云过些时日便见好,就耐着性子尽心照顾。

他将上官云身上搜了个遍,却未发现任何神功线索,何凝霜给上官云的黑色玉牌他也取下细细查看,可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除两面刻有云纹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贺芝仙只疑另有机关,又用火烧水浸,仍未发现有何变化,只好又给上官云戴回脖颈。

如此半月,上官云仍痴痴傻傻,每天默默无言,吃喝之时才张一张嘴。

贺芝仙每天用‘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这句话追问数十上百遍,上官云也不开口说半句话。

贺芝仙动了真火,点了上官云大椎膻中二穴,逼其说出神功下落。大椎与膻中乃人体要穴,即便武功高强至极,只要被制住这两个穴位,浑身真气也无法使将出来,只能束手就摛。

上官云穴道被制,又被贺芝仙自大椎灌入一缕真气,他虽痛得冷汗直流,牙关也咬得格格作响,可他仍不说一句话。

连试了几次,均是如此这般,若依贺芝仙的心性,恨不得一刀将其杀了。可贺芝仙仍对神功念念不忘,下了几次狠心终究舍不得,这才让上官云捡得一条小命。

贺芝仙以为上官云装傻充愣,便故意走出山洞,又悄悄绕回,躲在一旁静静观察洞内动静,结果上官云并不逃走。贺芝仙连着两天不现身,上官云便是饿得晕了,也不出山洞半步,贺芝仙这才认定上官云真成了傻子。

前些时日惨逢剧变,上官云难免过度伤悲,加上发热了十数日之久,心智大损,以致痴痴呆呆,如天生的傻子般无异。

贺芝仙仍不死心,他不甘心丢了睥睨天下的机会,便带着上官云来到汴梁,希望能打探到闻名江湖的神医阎王敌莫三味的消息,求其为上官云医治。

汴梁作为京都,客商云集,英雄尽汇,若要打探消息,最好的去处莫过于醉仙楼。

两人来到醉仙楼,偌大一个酒肆,一楼却尽数空着,又未见着伙计,贺芝仙暗道声奇怪,与上官云径上二楼坐了。

靠窗那边有两人对面而坐,一位满脸长须的大汉,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甚是魁梧;另一人面皮白净,唇上颔下只留有三捋细须,能有五十一二岁的样子。两人衣饰极为华美,虽作中原行商打扮,却具有一种草原之人才有的豪爽之气,显然并非汉人。

紧邻那两人的隔壁,有两张桌上各坐七八名精壮汉子,他们腰上都挎着草原上特有的弯刀,看打扮应是那二人的跟随。

那二人本在高谈阔论,见有人上来均闭口不言,那十多名带弯刀的汉子齐刷刷站起身,尽都手按刀柄看着来人,眼中颇感讶异。

店内伙计蹬蹬蹬跑上来,他谄笑着对先前那些人连连作揖,又苦着脸对贺芝仙道:“老丈,能否到别家去吃酒,小店今日被几位大爷包下来了。”

追魂叟行走江湖数十年,向来我行我素,醉仙楼也来过多次,从来只有他赶别人离开,何时有过如此遭遇,若传出去,他在江湖还有甚脸面?

贺芝仙不禁火冒三丈,但今时非同往日,他只得按捺住满腔怒火,又作揖赔笑道:“小哥,我祖孙二人走了数天才到汴梁,人人都说醉仙楼的酒菜鲜美,连皇宫内院的御膳房也不遑多让,小哥能否与那几位贵客打个商量,让我祖孙二人尝尝滋味再走?”

听闻贺芝仙夸赞,伙计不免欢喜,他看了看窗边那些人恶狠狠的模样,并不情愿去招惹那些凶神。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他也不敢得罪面前这普通的祖孙,要知江湖中不少人都有些怪癖,许多独步江湖的高手往往与乞丐无异,更有些人看似和善,杀起人来却不眨眼。

伙计看一眼贺芝仙,又看一眼窗边两名汉子,嘴张了张,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贺芝仙见其扭捏,笑道:“小哥怕我吃白食么?”

伙计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那满脸长须的汉子朗声道:“老丈,愿意过来喝杯酒么?”不想他汉话说得极流利。

贺芝仙也不客气,他走到两人面前,作揖道声叨扰,就与上官云在一侧坐下了。

伙计拿了两付酒杯碗筷,又帮着满满斟了两杯酒,见几人不打算再添酒菜,又赶紧下楼。

十几名精壮汉子也都坐下喝酒吃肉不提。

长须汉子道:“在下姓严,名宗望,这是家中叔父,名讳一个晟字,不知老丈怎么称呼?”

贺芝仙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道:“小老儿姓贺,家里排行为大,祖祖辈辈都是老实的庄稼人,没起甚名字,两位贵人叫声贺大就是。我看两位行商打扮,却不像是汉人,不知两位贵人作何谋生?”

严宗望端起酒杯打个哈哈,道:“我们叔侄带了些奴仆到大宋来贩些马匹,听人说醉仙楼的酒菜天下一绝,便想来尝尝鲜。谁知奴仆们不懂事,扰了老丈喝酒的兴致,还望老丈多多包涵。”说着就示意贺芝仙举杯。

贺芝仙状若惶恐,他小心翼翼端起酒杯,道:“是小老儿扰了两位贵人的兴致,两位万不可怪罪小老儿。”

三人轻轻碰了杯,贺芝仙手中暗使内力,将杯中之酒洒出少许,溅到了严宗望和严晟杯中,以防他二人暗中下毒,喝下后又悄悄含在口中,并不咽下。

严宗望性格豪爽,不疑有他,他手到杯干,连赞两声好酒,他自顾自又倒了两杯饮下,这才放下酒杯,严晟却只饮了半杯。

贺芝仙见无异状,知晓多虑了,也悄悄咽下酒水,入口果然清香淡雅,正是醉仙楼有名的百花酿。他听得严宗望夸赞,接口道:“此酒采百花精华,芳香扑鼻,酿造之时又加入了少许蜂蜜,自然入口醇香。”

严宗望微笑点头,颇为赞许。

严晟却不以为意,淡然道:“这百花酿香倒是香,却不似男儿所饮之酒,带着些脂粉味。”

“四叔所言甚是!”严宗望拍掌大笑。

贺芝仙奇道:“此话怎讲?这酒还能带着脂粉味?”

严晟哂笑道:“我北方男儿多以粗旷为美,马**酒虽不如百花酿醇香,但酒性极猛烈,入口就如寒风烈火,男儿丈夫正当如此性情。宋人处处追求精致机巧,这百花酿虽说是酒,可除了花香,就跟喝水一般清谈无味,倒似给女人喝的。”

贺芝仙见其说得有理,也不禁频频点头。

严晟继续说道:“莫说这酒,便是宋人的兵将、官员也是这般柔弱,哪似我北方男儿那般英勇雄壮,不然,堂堂大宋怎会年年向辽人上贡岁银布粮,只怕早已收复燕云之地了。”

这番话倒是实情,放眼天下,当朝皇帝徽宗整天只知描花绘鸟,朝廷官员更贪赃枉法,对上阿谀奉承,成日勾心斗角,对下百般欺压。

如今大宋男儿多无血性,积弱已久,将不善战,兵不善斗,能自保已是艰难,远不像契丹、女真那般彪悍善战,大好河山拱手送人不说,还年年向辽人上贡岁银布粮,还谈甚收复燕云之地?

严宗望心中何尝不是这般想法,此时借严晟之口说将出来,他大为快意,大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大喝道:“说得好!”

虽说贺芝仙心术不太正派,但终究是宋人,他面上尴尬。听严晟言语,他已知这两人非寻常人等,他打算套出两人来历,便干咳两声道:“贵人所言甚是,只是这天下大事,哪是小老儿管得了的?贵人要喝烈酒,小老儿倒可以想想办法。”

贺芝仙叫来伙计,拿了些散碎银子,命他到隔壁酒坊买些陈酿的高梁,伙计腿脚麻利,不多时便抱着一大坛酒回来。

刚拍开泥封,浓洌的酒香就扑鼻而来,伙计取大碗装了,三人各端一碗,客气一番后,均一饮而尽。

严宗望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挥手抹净胡须上的酒水,大笑道:“痛快,好酒,真是好酒,哈哈哈……”

严晟尝得酒好,他不似严宗望这般豪爽,却也喝得极为痛快。

三人再各斟一碗,严宗望便将余下的尽数赏与随从,十几名汉子端起碗来也一饮而尽。这些人不会说汉话,他们大声说着‘阿齐赛因,阿齐赛因’,显然喝得极为高兴。

贺芝仙虽不明白众人说的什么,但见众人欢喜,又让伙计去抱了几坛回来。

众人喧闹,却未注意到原本痴痴呆呆的上官云浑身一颤。

原本上官平一家在大辽以北的荒漠中生活,约两年前,有一帮自南方来牧民在风雪中迷了方向,奄奄一息之际,被上官平与当地的牧民发现,这才捡回性命。

牧民们向来热情好客,众人猎兔宰羊,当晚便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载歌载舞。

被救那些人开怀畅饮时也是大叫着‘阿齐赛因,阿齐赛因’,贺芝仙不知道此话是何意思,当年一位长着酒糟鼻子的白胡子老者却告诉上官云,‘阿齐赛因’是他们族中语言,意为好酒。

上官云自小在荒漠长大,平时难见外人,更未像那晚那般热闹开心过,以致对此事记忆深刻。他乍听此言,似是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夜晚,这数年间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

过往的种种经历激荡着上官云的心神,父母惨死之事更让他热血沸腾,脑中醍醐灌顶般如梦初醒。他已明了身处极危险的境地,却不敢稍有异动,他将牙关紧咬,脸上一片铁青,眼神仍呆呆滞滞,和先前一般毫无二致。

不知不觉严宗望已连饮十数碗,严晟与贺芝仙也喝下不少,三人都有些醉意。

那些随从顾着主人安危,每人喝了两碗后,便无人敢再饮。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阵阵打骂之声,接着喀啦啦一声巨响,只怕已碎了不少东西,噔噔噔数声之后,从楼梯走上四个人来。

上官云背对楼梯,他不敢回头,仍呆呆坐着。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脸黑如漆,不是铁牛儿却又是谁?

贺芝仙暗暗叫苦,乔装之后他与之前早就判若两人,不料铁牛儿竟跟到了这里。

另外三人贺芝仙虽未见过,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却都还认得。

一个身材极壮硕,两条胳臂就如铁浇铜铸,他双眼凸出,嘴角两边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面目极是狰狞恐怖。

另一人相貌普通,面带病色,身材也算高大,一双蒲扇似的大手垂在身侧很是显眼。

最后一人书生打扮,看似弱不禁风,面色却甚是红润,此时初春天气,仍然寒冷,他却手持一把漆黑的摺扇不住扇着,显得极为怪异。

这三人正是魔道之中恶名远扬的鬼面崔槐、魔手朱全和毒书生杨一知。其余三人倒还罢了,毒书生杨一知却不好对付,贺芝仙当即凝神戒备,以防杨一知暗施毒药。

严宗望的随从们早抽出弯刀挡在主人面前,只要稍有动静,便将动手。

铁牛儿嘿嘿冷笑,道:“我等奔波千里,不想二位却到了汴梁,让我等一顿好找。”

贺芝仙正要答话,严宗望却推开随从,走出来朗声道:“铁兄盛情,我叔侄自知难却,故而南游大宋,铁兄却不辞辛劳千里相邀,这让我们何以报答?”原来铁牛儿并非为贺芝仙而来。

铁牛儿恨道:“大辽近年内忧外困,兵祸不断,均拜二位所赐,你们胆敢到我大辽境内打探军情,道我大辽无人么?”

严晟仍坐在随从身后,怒道:“耶律延禧收刮无度,又数度侮辱我族人,我堂堂完颜子孙,岂似宋廷赵氏这般软弱无能?!”

原来这二人并非姓严,而是女真皇族完颜氏的完颜晟与完颜宗望。

女真受契丹多年压迫欺压,辽帝更收刮无度,完颜阿骨打一怒之下率族人拥兵自立,取国号为金。完颜宗望乃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次子,为金国右副元帅,总理军政大权。而完颜晟则为完颜阿骨打的同胞亲弟,排行老四,也就是日后的金太宗。

这十几年,他叔侄设谋挑拔契丹皇族争权夺位,辽国朝堂早已四分五裂,幸得天祚帝积威日久,方能压服众人,但辽国各地早已兵祸不断,时有战事发生。

完颜晟与完颜宗望此次到燕云各地查看地势人情,以便日后派军攻打,谁知行踪泄露,天祚帝得知消息,便派金刚门与辽军追捕。

二人见辽军势大,只能避其锋芒,不得已转而南下,这一路行来,竟到了宋都汴梁,不想铁牛儿却带人找上来了。

铁牛儿哈哈大笑道:“莫非今日你们还想逃出老子的手心?”

贺芝仙暗道声不妙,一提真气,果真全身酸软无力,毒书生杨一知早已下了手。

完颜晟二人的随从们也握不住弯刀,尽都叮叮当当掉在地上,众人或躺或坐,想站起身都艰难万分,哪里还能与人争斗。

如今轻而易举制服仇敌,铁牛儿几人均入声大笑,崔槐道:“杨兄的功夫果真天下无双,这神仙醉真名不虚传,先前崔某还以为有一场恶战,不想他们却如那娇滴滴的小娘们儿一般软弱不堪,哈哈哈哈……”

杨一知合起摺扇在手中轻轻一拍,笑道:“崔兄过誉了,想当年,我师妹甚是聪慧,论下毒功夫,比杨某胜得不是一点半点。杨某天姿驽钝,白练了这么些年,哪里及得上师妹万一。”

崔槐奇道:“哦?有机缘还请杨兄引荐引荐,不想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女子。”

杨一知颓然道:“唉,我与师妹已失散多年,哪里还能为崔兄引荐。”

铁牛儿劝道:“杨兄,你们虽然天各一方,终有重逢之日,何必急在一时?今日你立下大功,待回到大辽,我必定如实禀告,荣华富贵指日可待,真正可喜可贺。到时我等还要让杨兄破费,痛饮一番,来个一醉方休,哈哈哈哈……”

崔槐也是一阵大笑,朱全却仍是毫无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杨一知拱手道:“还望铁兄多多美言几句。”但他的言语中不免失落之意。

完颜宗望浑身无力,他怒道:“铁牛儿,你堂堂金刚门一门之主,在草原中也是响当当的名头,就做这下三滥的勾当么?”

铁牛儿讥笑道:“这十几年来,你们对我大辽所为,哪个不是下三滥的手段?你老老实实与我回上京,劝完颜阿骨打伏罪纳降,说不定到时圣上开恩,留你们个全尸。”

完颜晟淡然道:“既然落在你手里,我们无话可说,若想以我等性命要胁皇兄,却是痴心妄想,莫若趁早断了这心思。”

完颜宗望冷哼道:“铁牛儿,要杀要剐随悉听尊便,将来我大金男儿必定马踏上京,杀个片甲不留!”

铁牛儿身在大宋,醉仙楼更江湖人士会集之地,难免夜长梦多,他对崔槐三人道:“留这二人回上京复命,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崔槐喋喋怪笑,两颗獠牙显得又尖又长,更觉狰狞。他拉起一名壮汉,道:“崔爷爷这就送你见阎王,嘿嘿嘿嘿。”他竟生生地将那壮汉的脑袋拧了下来,那尸体脖子上鲜血喷涌,溅了众人一身一脸。

上官云离得最近,被血气一冲,几欲呕吐,他只觉恐惧无比。万不料这人如此血腥残暴,居然以杀人为乐,佛宫寺所见与其相较,简直相差万里。

完颜宗望喝道:“铁牛儿,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跟你回上京便是。此事与老丈祖孙并无瓜葛,你放过他二人性命。”

铁牛儿冷笑道:“今日可由不得你!”

贺芝仙也不再隐藏身份,他抹去脸上假须面泥,瓮声道:“铁牛儿,上次老夫大意,才让你胜了一筹,你敢再与老夫打一场么?”

铁牛儿击掌大笑道:“哈哈哈哈,贺老儿,想不到你也在此,好!好!好!”

毒书生杨一知并不出手杀人,魔手朱全却出手如电,只见他默不作声,两手在一人身上东抓西捏,噼啪声中,地上那人痛嚎不已,很快就抽搐而亡。

这朱全人称魔手,分筋错骨手已出神入化,也是跟正道人物所学,他得师父倾囊相授,尽得分筋错骨手的精髓。

但朱全每次出手,必定将人全身筋骨错开,让人生不如死,他师父见其心性邪恶,一怒之下欲将其格杀。怎奈他师父年纪老迈,朱全的功夫也尽得精髓,他师父反被分开全身筋脉,全身骨骼也碎了,最终惨死爱徒手中。

朱全自此不被正道所容,渐与魔道人物相熟,中原武林正派多次围剿,均被其逃了出去,近几年江湖中倒甚少听到此人消息,不想却在此现身。

见到如此惨状,完颜晟与完颜宗望都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们那些手下直吓得浑身打颤。

崔槐与朱全一个边杀边笑,一个默不作声,转眼间就完颜晟的随从尽数杀死。

铁牛儿扣住贺芝仙的大椎穴,杨一知抱了上官云,崔槐和朱全也各带一人,准备北返大辽。

四人走到楼下,却见数百宋兵与数十名中原正道已将醉仙楼团团围住,铁牛儿想返身上楼,楼梯后又走出来几名执剑男女,几人已没了退路。

一名白衫青年虽只有十七八岁,却极风流潇洒,他走出人群,喝道:“铁牛儿,你欺人太甚,竟敢到我金城派眼皮底下来拿人?”

铁牛儿在江湖中成名已久,按年纪、按辈份,白衫青年都不应这般无礼,他恼怒不已,恶狠狠地骂道:“你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直呼你铁爷爷的大名。”

金天泽不理铁牛儿,他对完颜宗望和完颜晟恭敬道:“家父因有要事,并未在汴梁,天泽一接到家父的飞鸽传书,便来迎接四王爷与元帅大人,不想却让奸人抢了先。两位不必担忧,家父率人随后便到,今日定能救出两位。”

贺芝仙却认得白衫青年,他正是金城派掌门金万城的独子金天泽,虽年纪轻轻,却尽得金城派武功精髓。

金天泽又认出贺芝仙,不免有些诧异,他看了看上官云,不禁眼神一凛。他又对铁牛儿道:“铁牛儿,你若放人,我保你们毫发无伤走出汴梁,我们的恩怨来日再一决雌雄。如若不然,便是我功夫不及你,今日也定要与你决一死战。”这番话说得字字铿锵,句句有力,真个虎父无犬子,金天泽果然不输其父的风采。

胡青牛与铁牛儿说是师兄弟,实际却如同父兄,铁牛儿生平所学哪样不是胡青牛代师所授?眼见仇人就在手中,大仇将报在即,他如何舍得放人?

完颜晟和完颜宗望更是辽国的心腹大患,天祚帝对这两人恨之入骨,如若放虎归山,铁牛儿的荣华富贵将化为乌有不说,只怕金刚门数十条人命也保不住。

这放也是死,不放也是死,铁牛儿心中一横,说道:“要打便打,婆婆妈妈算甚英雄好汉?”他一手抓住贺芝仙阳池穴,免其走脱,右拳抢先出招,向金天泽一拳袭来。

拳势凶猛,金天泽哪敢硬接,斜跨一步让开了。

一拳无功,铁牛儿顺势又是一拳,直向旁边一名金城派弟子打去。

那人哪料铁牛儿变招如此之快,长剑不及出鞘就横挡胸口,铁牛儿一拳砸在剑身上,将剑鞘击得粉碎。他的拳头仍打在了那人胸口,拳头竟陷入数分,那人当场委顿在地,已一拳毙命,再看掉在地上的宝剑,还留着几个清晰的指印。

杨一知、崔槐与朱全也各使绝学,或拧头扭脖,或拆骨分筋,或施毒药暗器,众人战到一起。杨一知看似武功最弱,但他的毒药暗器却极是难防,而完颜晟与完颜宗望又在崔槐与朱全手上,金天泽打声招呼,众人全力相攻崔朱二人。

崔槐与朱全哪禁得住群雄围攻,数招一过就手忙脚乱,只要再耗上一阵,定将束手就摛。

形势已大为不妙,铁牛儿赶紧说道:“不可恋战,杨兄速速放毒。”

杨一知先取了解药,以暗器手法打给三人,又给上官云喂了一颗,这才按开扇柄上的机关,只见一股浓浓的黑烟汹涌而出。

两名金城派弟子不及闪避,七窍立时流出黑血倒地而亡,众人见状纷纷后退。

铁牛儿和杨一知趁机逃出众人包围,崔槐朱全被金天泽等人团团围住,不得已只能丢了完颜宗望和完颜晟逃生。

待黑烟散去,地上已经倒下了十来人,其中三人是金城派弟子,其余都是普通宋兵。

完颜晟、完颜宗望幸未吸入黑烟,但他们中了神仙醉,浑身无力,需人搀扶才可行走。

金天泽安排人将两人带回金城派解毒,又带人追捕铁牛儿一行去了。

后有追兵,又在大宋汴梁,铁牛儿与杨一知不敢稍作歇息,他们带着贺芝仙和上官云,一路东躲西藏,终来到城北安远门。

虽是白天,城门却已紧闭,密密麻麻的守备军也持戈守在两侧,已无法出城。

两人赶紧折转往南,金天泽也率追兵赶到,铁牛儿与杨一知不敢恋战,只得遁走。

铁牛儿与杨一知在汴梁东奔西逃半天,终于寻得一座荒废的宅院,这才暂时摆脱追兵,此时天色已暗。

杨一知见铁牛儿全身上下污秽不堪,再看看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他苦笑道:“想不到你我二人今日如此狼狈,嘿嘿。”

铁牛儿叹道:“今日费尽功夫,好不容易才抓到完颜晟与完颜宗望,不想功亏一篑,唉……”

贺芝仙嘿嘿冷笑,瓮声道:“铁牛儿,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带着我二人,你们反添累赘,莫若放我二人离开,你们也好逃命。”

“放屁!我师兄那笔帐岂能这般算了?你早断了那心思,若惹恼了铁爷爷,老子立即让你碎尸万段。”铁牛儿怒不可遏,他一拳打在旁边的石凳上,那石凳乃是青石制成,质地极为坚硬,这一下竟被打得粉碎。

见铁牛儿动了真火,自己性命又在他人的手上,贺芝仙哪里还敢多言。

杨一知劝道:“铁兄不必动怒,此处极偏僻,追兵一时也难察觉。你我先躲藏几日,待风声一过,他们定以为你我已出了城,看守自然松懈,到时你我再择机出城。”

除此之外,也无他法可想,铁牛儿颓然道:“也罢。”

贺芝仙所中神仙醉已快自解,杨一知悄悄在包裹中取了一颗红色药丸,暗藏手心,他装作要去小解,走到贺芝仙身后一指点向其后颈哑门穴。

贺芝仙不由张大了嘴,想大声喝斥,怎奈却说不出半句来。

杨一知正要其如此,顺手一拍,就将那药丸拍进了贺芝仙口中。

贺芝仙心知中计,赶紧手抠喉咙,想要将药丸吐出。

铁牛儿照着贺芝仙胸口就是一拳,贺芝仙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哪里还吐出来。

杨一知笑道:“贺前辈,若无我的独门解药,便是你武功再如何高强,也休想解绝脉化功丹的毒,我劝你莫要生别样心思,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他担心贺芝仙高声呼救,也不给贺芝仙解穴。

因上官云年少,又是一副痴呆模样,杨一知倒未为难他。

贺芝仙不以为然,他来到滴水檐下,欲等神仙醉自解,到时再运真气化解绝脉化功丹。

铁牛儿欲上前阻拦,杨一知却对铁牛儿摆了摆手。

此时初春时节,白日还短,未多久,天色便暗。汴梁地处北方,夜晚寒气颇重,铁牛儿也不敢烧火取暖。

上官云穿得虽厚,但他不会内功,直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也格格直响。

杨一知见上官云的面目清秀,似与故人有几分相像,难免觉得亲切。他见上官云冻得可怜,心生怜悯,便将身上的薄袄脱了为其披上,又递了一个冻得生硬的烧饼给上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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