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固国本悍皇残骨肉

受株连抄捕雪芹家

雍正元年,罗卜藏丹增号称十万铁骑,大破青海郡王额尔德尼,西北边陲形势再度危急。朝廷加封年羹尧太保、三等公,授抚远将军,与四川的提督、奋威将军岳钟麒一道在西北用兵,一时间飞羽传檄,军书如雪。这是在先帝康熙爷手上都没解决的一场恶仗,当年五万将士死于雪海高原,无一生还。这一仗能否打羸,关系到雍正帝位能否坐稳,大清江山能否巩固,也关系到八爷党在皇位争斗中是否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天,雍正和怡亲王、上书房大臣允祥,来到慈宁宫探视过太后、雍正的生母乌雅氏的病情,允祥禀报过西北用兵和筹粮情况,走出慈宁宫,雍正边走边说道:

“青海用兵,这是朕登极以来办的第一件大事,当年圣祖爷都没有办下来,朕蔫敢轻忽?这事在京里得有专人筹划。军事旁午,兵贵神速,上书房到底只是书房,是处置文牍的,再设一个处置军务的,就叫军机处吧!你和张廷玉、隆科多,挂个军机大臣衔,有权咨会六部九卿,督办军务,你看怎么样?”

允祥乍听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怎么突然冒出个军机处呢?但细细一想,其实雍正不过借这个由头,一头抓了军事指挥权,一头新造了一个不叫上书房的小上书房,轻而易举把老三允祉、老八允禩排挤出了权力中心,一举两得又不露一丝儿痕迹。

“圣上考虑周详!”允祥对这位“四哥”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亏他一个包裹着刀尖儿似剌向对手的主意,一眨眼的工夫,就玲珑剔透地想出来了。

“年羹尧和岳钟麒都是猛将、虎将,”雍正皱眉锁目思索了一下,说,“一山难藏二虎,一个笼子里关两只猫也会相互撕咬,军机处要做好他们的协调事务,不要弄个窝里斗,妨碍了军务大事。”

“是,皇上考虑深密。”

“你们就赶快把军机处设立起来吧!”

“扎!”

此后几乎取代了上书房、上书房大臣的雍正朝权力机 柩军机处、军机大臣就这样诞生了。能够与雍正争霸的三阿哥允祉、八阿哥允禩,空有领侍卫内大臣、上书房大臣的头衔,实际上除了看看奏折,帮助处理一些上书房的文牍,什么权力也没有了。

为分化瓦解八爷党,雍正接着又使出三个杀手锏:一是将允禟和宫中选拔的十名御前侍卫,送去青海年羹尧军前效力;十名侍卫皆赏穿黄马褂,按朝廷规定,凡赏穿黄马褂者,不论官员品级大小,皆有监察参奏之权。这些“黄马褂”既有监督允禟之责,又有密奏年大将军之权,又一个一箭双雕。二是将十阿哥允礻我遣往张家口。三是将十四阿哥允禵遣去孝陵守灵。

雍正的最后一招,是当着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两兄弟的生母、太后乌雅氏使出来的。自从隆科多篡改了传位遗诏,雍正即位,老十四奔丧回来大闹灵堂,雍正对这个同母弟弟便处处设防。后来允禵投向允禩,成为八爷党的中坚,他更是对允禵恨得咬牙。

不料这最后一道杀手下锏,没把允禵降服,却把气息奄奄的太后气得一口痰憋住,一命呜呼了!乌雅氏死不瞑目的是,她生养的两个皇子,一个曾做大将军王,深得先帝喜爱,一个刻薄寡情,却做了当今皇上。如今这同胞骨肉却是水火不容,如同仇敌,她怎能瞑目呢?

“皇,皇……皇上……”乌雅氏太后临咽气时,用乞求的目光,瞅着她的大儿子胤祯,断断续续话不成句地说,“你,你……看在先帝爷和母亲……身上,你,你……你要善待……老,老十……四……”

“母亲放心,”雍正扑到太后的耳根旁,对这位一直偏心于老十四的母亲低声说,“只要允禵不拆朕的台,朕自然要给他一条活路……允禵如果……”

乌雅氏脸色惨白,痉挛了一下,嘴一张,咕噜一声:

“报应……报……”

话未说完就咽气了。

这是个紧张不安的初夏之夜。太后薨逝的哀诏尚未诏示天下,京师各衙门早就得到了小道消息。茶楼酒肆不见了官员的影子,顺天府衙干脆连衙前宫灯也撤了。京油子最是刁奸贼滑,从中便看出不少蹊跷。一些难已证实的传言在街谈巷议中四处传扬:

“知道吗?听说年大将军兵败,大将军自杀了!”

“啊?这是真的?”

“八旗兵死了八万多,比康熙朝还多死了三万!”

“你怎么知道?”有人认起真来。

“我侄子就在兵部当差,管接八百里加急廷寄军书,”那人龇牙咧嘴,说得有鼻子有眼,“嗨呀,军书上说得一点没错!青海湖都成血湖了,岂止是血流成河啊!今晚兵部人一个也不准回家,正在调集丰台大营、西大营各路兵马勤王、护卫京师!”

“十四爷仗打得好好的,怎么就换了年羹尧一个大草包?”有人扼腕悲叹,“年糕年糕,本来就软得一团糟,哪里经得住打?”

“要是康熙老佛爷在,就不会弄得这样了!”

“哎呀,这是天意,天意!”

“报应,报应……”

“谁叫他争做这个鸟皇帝?”

“嘘――”那人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正当人们摇头叹息是“天意”,“报应”,感慨不已之时,旁边一个穿小羊皮褂套着绛红江绸袍的中年人,用折扇打着手心儿哂道,“什么天意不天意?十四爷带着丰台大营都打进北京城来了。反了没有?告诉你们吧,太后老佛爷薨了,她老人家亲生的两个儿子闹翻了。”

“你懂个屁!”另一个京油子最是刁滑,说得唾沫四贱好不热闹,“就为年羹尧打了败仗,十四爷和皇上在太后老佛爷面前翻脸,大吵大闹,这才把气息奄奄的老佛爷气得一口痰憋住,老佛爷才归了天的。”

“哟,你瞧见了?”

“十四爷刚赶往八爷府,我亲眼所见,”京油子振振有词地说道,“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们瞧这北京城里,还有一点平静征候吗?”

“真要见血光灾了!”

一个老者长叹一声说:

“是呀,有人夜观星宿,天要变了。”

此时此刻,在朝阳门外运河码头边那幢京城仅次于怡亲王府的大府宅里,允禩正同深夜来访的允禵和隆科多在密室里商谈。

允禩喝了一口陈年茅台,脸色飞红地道:

“上次时机白白蹉跎掉了,我们谁也不要怨谁。现在是火烧眉捷,逼我们想法儿变天了。”他神色仍象平常一样安祥,口气却一反平时那种温馨可人的风度,变得咄咄逼人如痴如狂,“老九打发到年羹尧那儿去了,老十去了张家口,他又要打发老十四去守陵,竟活活气死太后!这样的人,视兄弟如仇敌,心狠手辣,薄情寡义,连暴君秦始皇都不如,怎么能为人君,凭什么要尊他为皇帝?你们想想吧,只要弄倒了老十四,下一个肯定就是我八贤王!他搞了那个什么军机处把我架空,我就知道他迫不及待地要对我下手了。搞了我,就是你隆科多――”

隆科多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他坐在那儿盯着这位首席王大臣,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这已经是他们三个人第三次直截了当密议这件事了。但一想到“变天”二字,还是激动得他浑身哆嗦。

良久,允禵缓缓说道:

“国丧其间举事,的确是个时机。但不巧的是,年羹尧那畜生在西宁打了胜仗,这对我们很不利!”

“年羹尧打了胜仗?”

“嗯,这是刚得到的八百里加急廷寄军书――”他一边说一边把军书递给老八。

允禩觑了一眼军书,诧异地瞅着允禵问道:

“这是直呈老四御览的,你从哪里截获到的?”

“你忘了我原来经营兵部多年?”允禵淡淡一笑,“军机处管理文牍、书案的几名章京,都是从兵部调来的,里头有我的人。这军书一到,就到了我手上。”

允禩对允禵自当刮目相看了,他瞧一眼军书,轻声念了出来:“抚远大将军臣年羹尧,谨报皇上西宁大捷,歼敌十万事……”

念着念着,他横眉立目,对允禵说道:

“老天佑我,让这份军书落到十四弟你手上。这军书你一定要拿在手上,多压几天,这至关重要!”他将军书还给允禵,又强调道,“军书一旦到了老四手上,倘若公布出去,人心一稳,我们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这都没有问题,”允禵接过军书塞进袖筒里,思虑着说,“但现在起事似乎仓猝了些。老九那儿也来了讯,他并没把年羹尧说通,而京师里里外外都有眼目瞧着。如今军机处完全被张廷玉把持,老四身边还有个老鼠须贼智囊方苞。明日哀诏一下,咱们还得进去守灵。就这么一晚,能来得及吗?兵权,在兵部为马齐管辖,我们调不动丰台大营和西山的兵啊!”

“张廷玉什么都虑到了,”允禩冷笑一声道,“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想到,应下旨京师驻军不得擅调,这就是疏忽,所以事有可为。舅舅是九门提督,管它外头如何,九城紧闭,两万人马在城里足够使的了。”

隆科多紧张得汗流浃背,如坐针毯。下令禁城,是他一句话的事。但紫禁城乃城中之城,名为他管,实权却在张廷玉、马齐手里。城外丰台、西山、通州近二十万人马近在尺咫,又都是允祥的旧部统领,一封密诏传出去,便是四面楚歌。想到这里,他说道:

“八爷,今晚动手实在来不及,得有几天准备时间周旋。新皇帝守灵二十七天不理朝务,二位爷都在里头一起守灵,我在里里外外还能活动。给我十天,我准能找机会换掉丰台总兵毕力塔,委一个靠得住的人。有了丰台大营作靠,那时就好动手了!”

“十天不成,六天!”

“六天少了,至少得八天。”

“不能等到头一个断七!”允禩果断地道,“你想,那时外官李卫、鄂尔泰、田文镜等人都赶到了,你封城把这些家伙堵在外面,他们要是硬闯,搅得天下大乱,那样一切就都黄了。”

隆科多还在犹豫不决,自言自语嘀咕:

“时间这么急,我还是心里没底。年某人统数十万兵马在西北,即算我们得手,他要挥师勤王,清君侧,那还不势如破竹,谁抵挡得了?再说,各省督抚要不服,又该怎么对付?”

允禵哈哈大笑道:

“舅舅多虑了。九哥在年羹尧那儿不是吃干饭的,何况年某统帅的都是我的旧部,要说统兵入关勤王,连我一个大将军王都办不到,更何况一个包衣奴才年羹尧,他号召得起?”

“嗯,嗯,”允禩连连点头道,“年羹尧虽是老四的门下人,但他是个有奶就是娘的蝥贼。舅舅放心,我们一旦得手,保险第一个上折子奏诏请安的就是他。”见隆科多舒展了眉头,遂笑道,“就这样,不必多议了。老隆不宜在此久留,回去只管按计划行事。反正你见我们还方便,临时有变,我们立即收手,还是没事。”

隆科多提心吊胆地走了,直到天明辰牌时分,养心殿太监李德全来廉亲王府,传旨要他进去为太后守灵,允禩方和允禵一道进紫禁城,来到慈宁宫前的灵棚里。

慈宁宫前共搭有五个苫棚,在京的二十几个阿哥,每五人一棚。守灵的二十七天里,吃喝睡全在苫棚里,不能随意外出。偏偏把允禩和允禵分在不同的苫棚,允禩强按着心头的愤怒与失望,冲老太监说道:

“前次为圣祖守灵,大家不都在一起嘛!”

“这是方先生的主意,”李德全回说,“前次给先帝守灵在乾清宫,那里宽敞,而慈宁宫地块小,所以就分开成五个棚子。这也是万岁爷体谅各位爷一片佛心。”说着他兀自颤巍巍走了。

允禵咬牙咒骂,恨不得剥了方苞的皮做鼓打。而允禩在与允禵分手各进各的苫棚时,小声吩咐:

“见机行事,且看隆科多如何动作。咱们按时辰解手,一个时辰一聚头。”

就在允禩、允禵和隆科多阴谋策划发动“宫廷政变”新的腥风血雨时,雍正和方苞、张廷玉也正在慈宁宫西侧寿康宫东配殿计议应变之策。

雍正披麻戴孝,蹬着一双蒙了白布的皂靴。他反背着双手,在殿上兴奋地踱步,长叹着说道:

“年羹尧到底不负朕一片苦心,西宁一战,罗卜藏丹增十万铁骑被活活生擒,这是先帝爷在世也没有打过的大胜仗。母后啊,您若晚走几天,就可以给圣祖爷带去这个好消息了……”

“皇上,”张廷玉叹了口气道,“但毕竟杀生太多,十万俘掳全被年羹尧杀了,青海一省,十年都难以恢复原气啊!再则,这一仗年羹尧虽打得好,但与岳钟麒彻底闹翻了,有些善后事皇上不得不虑啊。”

“啊,有这种事吗?”

“岳钟麒带兵进驻松潘,与年羹尧从甘肃调来的兵统属不一,双方争功,在欢庆的宴会上剑拔弩张,差一点打了起来。”张廷玉察微知著地说道,“罗卜藏丹增因松潘军事失宜得以西窜,元凶未除,增加了后顾之忧。况且九爷在年军中深得人心,他要乘机挑唆离间,哗变起来,万岁不可不防。”

“嗯,这倒是一虑。”雍正蹙眉沉思,踱到方苞跟前问道,“方老夫子,你怎么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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