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云阳值夜班，凌晨，他再次查房。

他来到产妇谭圆圆床边。

谭圆圆俯卧位在持续半天后需要重新复位，不能一直趴着。戴云阳在换班休息的时候，治病医生已经按照他的医嘱给谭圆圆做了一次翻身，复转回仰卧位。

一回到仰卧位，氧饱和立马掉落到90%以下，甚至直接接近了昏迷线80%。戴云阳查房看了监护仪之后，他心情很沉重。其实，俯卧通气没有那么神奇，只是让潮气量大了五十毫升，氧饱和冲上了90%及格线，其实疾病本身没有改变。只是久违的胜利让他们欣喜若狂而已。

而现在冷静下来，戴云阳发现，谭圆圆的生命继续行进在走向终点的路上。

他正琢磨如何调整医治，正在这时，忽然，黄阿姨大叫起来：“大家注意，听新闻！”

戴云阳吃了一惊，黄阿姨都是带着耳机听新闻，现在突然提醒大家听，那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了。

黄阿姨拔掉耳机，放开音量。

医护人员都围拢了过来。

手机直播电视新闻正在播报：“防疫指挥部第一号公告，从今日上午十点起，武汉封城，请市民们不要外出，不要离开武汉。”

戴云阳和所有的人都僵住了，感觉就像使了定神法术似的。

要封城了？这是要做什么？

戴云阳脑袋中一片混乱，不过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封城是有必要的。如果不封城，这么多新冠病人，随着春运扩散到全国各地，那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还不如集中在一地集中治疗效果更好。可是作为武汉人，他心底又觉得十分的难以接受，好像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陷入绝望。

几乎所有的人心头都涌上了他的这种感觉

早上八点。

戴云阳轮休下班，他觉得他全身的关节都要散架了。实在困得不行了。

当他从二楼走下来便呆住了，急诊中心病人更多了，比前两天都要多，门口值守的保安都挡不住，全都涌进来了，熙熙攘攘的简直跟菜市场似的，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戴云阳费了半天劲才挤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查看着手机里的微信。前面关机了，现在才打开，一大堆微信蹦了出来。

好多都是朋友同学发来的慰问，问情况怎么样，叮嘱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染病之类的。其中还有母亲发来的几条，还是让他赶紧想办法回北京去，哪怕辞职都别干了。

他赶紧先给母亲回了几条消息，说自己这边走不开，让他们放心，医生护士的保护都非常好，在严密的保护之下不会染病的。

随后，他就看到了妻子袁芬飞发来的消息，是一段语音。

点开了，传来袁芬飞焦急的声音：“云阳，我妈说我爸的病严重了，咳嗽的更厉害。他们已经想办法去照了个CT，双肺感染，去排队做核酸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我根据他们描述的症状，十有八九是，得想办法让他住院。他得过脑溢血，怎么办呀？你那边有没有办法？”

戴云阳傻眼了，站在那儿。

艾芬飞的语音接着说：“可是我爸说不用住院，他能顶得住，他们已经在他们附近的定点医院排队了，应该过几天就能排上，让我们不用担心，也不要去找关系走后门，这个时候可不许带坏头。所以那就安心的等吧，我给他们打电话了，我爸精神还不错，他们在社区医院做了血氧饱和检测，氧饱和是百分之九十一，勉强及格吧。”

“我已经托医药公司的朋友带了一瓶氧气回去让爸吸氧，现在氧气根本弄不到，你如果有办法，找点氧气回去，这是最关键的。如果有呼吸机是最好的，哪怕普通的小型呼吸机也还是多少有帮助的。”

戴云阳苦笑，你能想到的人家早就想到了，市面上氧气袋和氧气机数量本来就少，早就脱销了，哪里弄去？

艾芬飞的语音接着说：“对了，你看到昨天晚上的新闻没有?抗疫指挥部一号通告，决定武汉要封城了。我听说大家都在抢购东西囤积食物什么的，我打电话给我妈，她说楼下的超市都被抢空了，柴米油盐蔬菜罐头都没了，货架都空了。我妈说家里的米快吃光了，她准备去买，可是超市说没有人手来送。以前超市都是可以送的，而且楼下的超市米早就卖光了，连面都没有了。”

“你能不能在其他地方找一找?买一袋米和一袋面过去，我妈可以做面食，要是没有米饭没有粮食，那就麻烦了。家里的米快吃光了，蔬菜也没了，你看抽空能不能回去一趟?我实在走不开，我们主任、副主任全都感染病倒隔离了，现在领导让我负责感染科，我走了下面就全乱套了，所以家里只有拜托你了。”

戴云阳马上回了一段语音，他没有打电话，生怕老婆这时候正在换班，打扰她睡觉，反正发语音她醒来能看到：“放心吧，我这就去给两位老人买菜，他们这边我来照顾。”

接着他给岳母打了个电话，他换班时刚好是早上，岳母平时都起的很早，要早锻炼什么的，这时候更不可能睡懒觉了。

电话打过去，果然岳母很快就接了，欣喜的说道：“云阳啊，你换班休息了？”

“是啊妈，我听说爸的病加重了，是吗？”

“是呀，不过不是新冠，你别担心，核酸检验出来了，是阴性的。”

戴云阳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婆太过担心了。

就听岳母接着说道：“但医生说了，爸肺部有感染，医生说了应该是流感。你爸也没有接触过华南海鲜市场那边，不过你爸是血压高，好些医院都改成定点医院了，普通的病都停诊了。对了，你能不能买些降压药来，家里没有这方面的药。”

戴云阳听到她说不是新冠，检验是阴性，已经很高兴，说道：“只要不是新冠就好。”

“好什么好，我倒宁可是新冠呢！现在国家免费治疗，只是床位紧张还暂时轮不上，要是其他病连医院都住不了，医院都满了，都用来治新冠病人了。所有医护人员去抗疫一线去了，根本没人来治疗，可千万别出什么大病。”

戴云阳心情顿时沉重起来，的确如此。因为抗击疫情的需要，原先的呼吸科重症科急诊科医护人员远远不够需要，只能从其他科室抽调。这样一来，其他科室也就没有医护人员去治疗其他疾病了，好多门诊甚至住院部都停了，医护人员全力以赴投入抗疫。毕竟这是一场大规模的公共卫生事件，如果不及早控制，一旦扩散开来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