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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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现身突兀,二十几名匪人都吓了一跳,看到只有他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口气不小啊?”这些人都停下手来看着溪流对面的黑袍人,这人面色苍白,颌下半尺长的黑髯,头上除了耳鬓处各有拇指宽的一道白发,其余地方都是发黑如墨,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眉稍眼角都是微微上扬,五官生得十分俊雅,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

“你这老头长得还真挺像样儿的。”连为首的匪人也觉得这黑袍人实在生得端正。“兄弟们,把他也一起办了。”说完就要分出几人去溪流对面。

“慢着。”说出这话的竟然是被匪人围在当中的圆明,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仙晶:“这块仙晶便送了你们,速速离去。日后做些正经生意吧。”

那扮成伤者的匪首见了神情更是得意,上前一把夺过:“和尚,你现在知道害怕已经晚了,这人是替你出头,要是我们杀了他,这条命也要算在你头上。”

“无知的蠢才。”溪流对面的俊雅黑袍人冷冷出声:“他是为了救你们这些饭桶的命,才想用仙晶打发了你们。既然和尚自己愿意破财,你们拿了仙晶赶紧滚蛋。”

“哈哈哈……。”这群匪人狂笑不已:“救我们?你还是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说完便有十几名匪人挥舞刀剑,要跳过溪流扑向黑袍人。

黑袍人面带厌恶之色:“和尚,看来你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摸懂这些该死之人的脾性。”说罢目光在这些匪人身上一扫,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死。”

随着黑袍人这声,他身后的树枝上无声无息飘下数十片叶子。不见这黑袍人有任何手势,空中响起无数啸声,这数十片叶子猛然飞旋起来,然后切向这些匪人。

“是个修者。”这些匪人一见这情况就知道不好,向着身前飞来的叶子扔出刀剑转头便跑。他们掷出的刀剑中有几柄跟那些叶子相撞,精铁制成的刀剑竟被那些树叶轻松从中截断。

数十片叶子如同长了眼睛般飞来,眼看着这些无知匪人便要血溅当场。“善哉,卓施主手下留情。”圆明踏上一步挡在众匪前面,双手合什向着溪边的黑袍人遥遥一礼。

随着圆明一偈一礼,数十片呼啸而来的索命叶子上都闪起一丝亮光,随后如寻常树叶一样轻轻飘落,有些落在溪水中顺流而去,林中恢复了平静。

黑袍人攻势被阻,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光随着溪水中渐渐远去的几片叶子望出很远才收回,看着溪对面的圆明叹道:“为了这样一群蠢货,值得吗?”

听了他的话,圆明脸上现出怀旧之情:“多年不见,卓施主一向可好。”黑袍人摇了摇头,语带忧伤:“不好。”

圆明轻叹:“卓施主如此伤怀,看来纤纤姑娘还未康复。”黑袍人仰首向天半晌无语,然后带着缅怀的语气笑道:“纤纤姑娘,我十几年没有听人这样叫过她了。”

两人如老友般有问有答,后面的二十几名匪人却是心惊胆战,见了那黑袍人的飞叶术法,这些人再笨也知道这人绝不是善良之辈,要不是刚刚圆明出手,自己这伙人早就携手去见了阎王。

圆明转回头看着他们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这就离去吧。还望各位施主以此为诫,不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身正品端,行善积德,才是为人之道。”二十几位匪人听了胡乱答应几句,转头便跑,眨眼间便逃得干干净净。

对面的黑袍人微微摇头,对圆明言行很是不以为然。“要是这伙人再去害人,也有你这和尚的一半功劳。”黑袍人冷冷嘲讽道:“还不如让我杀了干净。”

圆明微笑答道:“一念为恶,亦可一念为善。未来之事,又有几人能知。贫僧相信他们定能改恶从善。”

看看黑袍人的不耐神情,圆明笑问:“卓施主这是要到涓海流访友?”黑袍人冷冷哼道:“访什么友,我还哪有朋友?只是突然想到这玄水域走走,谁知第一个就碰到你这让人倒胃口的和尚。”

圆明上下打量了几眼黑袍人:“看来卓施主这些年还是身家宽裕。贫僧正要去救济灾民,不知施主可否捐一些香火?”

黑袍人一听斥道:“你这和尚这么多年还是这付要饭模样,见到谁都是张口要钱。苦禅院平日就是教你们这些东西吗?”

圆明正色答道:“身入苦禅,体世人之苦,求得布施之物济人,但一米一粟,从不强求。”黑袍人冷哼一声:“那为什么你每次见了我都和我讨要香火。”

圆明答道:“卓施主向来生财有道,出手阔绰,如今灾多粮少,布施救人自是多多益善。”黑袍人一甩头:“仙晶我有的是,可是那些人死不死关我屁事。”

圆明劝道:“卓施主此言过矣,天下众生,生生相系,莫说是同生为人,便是非我族类,也不能袖手旁观。”

黑袍人哼了一声:“和尚,我问你些话,答得我满意,我自会给你。”圆明一笑:“卓施主有话请问,圆明知无不言。但布施一事全凭本心,交换不得。”

黑袍人笑道:“那好,我便白问。和尚,这天下之人,大都贪生怕死,性子懒怠,更有不少好色喜财,见利忘义。这种人便是全杀了也不过份,为何你却救了一个又一个。”

圆明答道:“若无凡人,何来圣人,际遇生来不同,却非人之过,卓施主当年若不是得海前辈养育传道,又何尝不是一个孤儿?”

听了圆明此言,黑袍人一时语塞。他确是幼时被涓海流的海道人在路边拾得,但他悟性奇高,十五岁便修成圣水诀,是玄水域千年难得的人才,如何与那些唯唯诺诺的庸人相提并论。

黑袍人点了点头:“卓某确是孤苦出身,得恩师养育指点铭记在心,和尚你说的不错,若是没有恩师,卓某绝对没有今日的成就,可卓某自知事之时,便励精图志,知难而不退,就算无此际遇,也必能自食其力,不落人后。”

圆明赞同道:“这个自然,人道沙不掩金,卓施主心性坚毅,确是人所不能及。但是世间种种,各司其职,缺一而不可。庸人其实也难做。”

黑袍人一笑道:“言之有理,可是和尚,生为人者,得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苦禅院自建院以来,对世人之恩何止江海,如此说来,世人便是倾天下之水也难报答啊。可是为什么你们还是穷得掉渣,见谁都是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

圆明答道:“施恩虽不图报,但这些年来,确有不少人以财帛物品赠予苦禅。世道多灾多难,我等都是转手便用以救济,院中的田产若只供衣食也有不少余留,也尽数用在救济之上,我等只求僧衣遮体,粟米裹腹,别无他求。”

黑袍人语带揶揄的又问:“当年我还在涓海一流之时,苦禅院也有不少和尚在五玄上行走,单只你圆字一辈便有几十人,如今怎么就你一个在外面晃荡,其他和尚都在家吃闲饭吗?”

圆明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圆字七十二僧,如今只有二十三人,其余同门都已圆寂了。”

黑袍人脸上顿时没了笑容:“什么,不可能啊,没听说你们死了这么多人?”圆明面带悲悯答道:“都是近十几年的事,卓施主当然不知。”

黑袍人惊问道:“是你们苦禅染了什么恶疾不成?那也不对啊,你们这些和尚都习禅法,修为不低,怎么这十几年就死了这么多人。”

圆明答道:“只有一位同门是因病辞世,其余都是在济世中圆寂的。”黑袍人还是不明白:“你们不就是放个粥,发些衣物,怎么还会死人。”

圆明沉默了一下:“有的是在救人中为天灾所伤,有的是阻挡兽潮,还有的是被人所害。黑袍人大怒道:“什么人连苦禅和尚也杀?你们还去救什么人,我就说让他们都死了干净。”

圆明平静的声音有些高昂起来:“卓施主,每次大灾大难,我等都是全心全力去救助,确实冷眼旁观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若是我等都如卓施主所想,那苦禅院早就不存在了。”

“十五年前汉江大水,我苦禅数十位师兄师弟在下游轮番挽手阻水,力气用尽。数位师兄圆寂在无边洪水之中,又有那觊觎我苦禅法器之辈,不但不出手相助,反而在我们危难之际出手相袭,那一年,是我苦禅建院以来,头一次在赈灾中圆寂了二十五位师兄。”

圆明回想往事,脸上神情有些凄苦:“卓施主,我当时虽然口中不说,但是心中也如你现在一般,满是不平,圆灭师兄便是那时心哀身伤,大病一场郁郁而终。可师父当日在殿中所说的话我还音犹在耳。”

“我等当一如既往济世救人,世人知苦禅之愿者自会愈多,执善念于心,宣善意于口。当时圆心师弟年少气盛,站在殿中大声叫道,只怕天下人还没知苦禅之愿,我等便要让这些贪婪之辈杀光了。”

黑袍人侧目问道:“无生和尚怎么说?”圆明脸上神情渐渐平和下来:“世人若以苦禅为福,则不以为忧,世人若以苦禅为祸,则灭又何妨?我等以众生为念,只求无疚于心,纵有些宵小之辈,能耐我何?”

“迂腐之见。还要等到人来杀你?就应该先把那些人杀得干干净净。”听了黑袍人的话,圆明问道:“卓施主可想过,若不是当年施主凶名在外,那些人怎会联手袭击于你?他们正是怕你手下无情,才会先下手为强。”

黑袍人叫道:“放屁,他们那些人我要是想杀早就杀了,我现在只恨当初没早杀光那帮家伙,才害得纤纤如此下场。”

圆明道:“卓施主,你就算早杀了他们,也一样会有人来找你报仇,你可想过,你百年之后你的家人如何?怨怨相报何时了。”

黑袍人冷脸说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要是纤纤能醒来,别说是不杀人,你让我当和尚也行。”

圆明叹了一口气:“卓施生过于执念了。纤纤姑娘吉人天相,必能醒来。”提起往事,黑袍人有些烦躁:“少说这些不中听的了,我再问你一句,这些年可听过有谁会还魂之法?”

“未曾听过,魂法一道修习者本就寥寥无几,至于能还魂者更是闻所未闻,苦禅的安魂之法只是以抚为主,却无活人之术啊。”圆明轻轻摇头。

黑袍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圆明劝道:“卓施主,种因得果,得果生因,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施主若广施善因,终有一日,可得善果。”

黑袍人停下脚步,口中冷笑道:“和尚,你是个好人,可是你真相信因果吗?莫说是我,就说你苦禅院那些枉死的和尚,他们的因果在哪里。”

圆明答道:“心中平和,死有何惧,胸中苦闷,生有何欢。师父常说为人一世,应不贪生不求死,各人的因果缘法,非圆明所能猜测。“

黑袍人抬脚便走,声音清晰传来:“我真不信,你什么事都能想得这么开?”圆明望着他的背影,合什为礼:“卓施主,圆明不能想不开。”

远处听见黑袍人哼了一声:“你是见了谁都要钱,还是只和我要?”圆明望着他的方向说道:“贫僧开口讨要香火至今只三次,倒有两次是对卓施主开口。”

黑袍人轻哦一声,显然有些意外:“承你这么看重,这个拿去给你救苦救难吧。”说罢一道亮光从林中飞出,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天下这么大,你救得了几个。”

圆明袍袖一拂卷住那道亮光:“救得几人,便救几人。”黑袍人一声叹息,声音几乎遥不可闻:“再会。”圆明颌首为礼:“多谢施主。”

黑袍人消失后,圆明静立片刻,转身问道:“你又来干什么?”他身后树丛中畏畏缩缩钻出一个破衣汉子,正是刚刚那名扮伤者的匪首。

“大师救命之恩,小人们无以为报,刚刚跑的太急,忘了把这仙晶还给大师。”破衣汉子手中捏着一块下品仙晶,正是刚刚圆明给他的那一块。“我们兄弟刚刚商量了,以后一定洗心革面。”

望着破衣汉子诚挚的样子,圆明微微点头,从那汉子手中接过仙晶,又从袍袖中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圆润晶体,一起放入怀中。

“这是……,极品仙晶?”破衣汉子回来有了一会儿,只是害怕那黑袍人不敢出来,两人对话也隐隐听到一些。他倒也识货,一眼就认出黑袍人最后抛给圆明的是块价值上亿银两的极品仙晶。

看着圆明手中散发淡淡光晕的极品仙晶,破衣汉子心中全无抢夺之意,却忍不住问道:“大师,刚刚那人是谁,就这么给了你一块极品仙晶?”

圆明看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似是追忆往事,良久叹了一口气:“如今他只是一个伤心人。”

*****

灵逍喜事连连,不但玄木域东北端尽在掌控,又和红枫宗联盟结亲,虽然打通商路之事仅有少数人知道,但是山上所有人都觉得,如今的灵逍已是大不相同。

卢晚臣在灵逍住了三天离开,灵逍的客人却是越来越多,周边城池的大小门派以各种理由前来拜访。到访者几乎都是门中主事之人。就连当日在地宫前嚣张跋扈的凌云城凌家,朱华城的丹心阁,玄木四圣桂竹山的分舵妙竹堂也都派人祝贺。

养闲堂中,叔九龄的双眼尝试了吴宗廷的各种治疗方法后,终于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一点东西,虽然连近在眼前的人都看不清样貌,比起之前成日黑乎乎却是好了太多。

心情大好的叔九龄每天都要爻上几卦,这天他扔出骨片后却是停手不动。身旁的吴宗廷见他神情有异,便凑上去看了几眼。

“全阳之卦?”吴宗廷也通些卦相,见了几块爻骨的位置轻声道:“阳中之阳,强中之强,锐进之势不可挡。这一卦可是为我灵逍所起?”

叔九龄沉吟不语,将骨片捡回,想了想再次投出。吴宗廷笑道:“叔师弟,这一卦是问的什么?”看了骨片的方位却是神情一变。

“全阴之卦?负重夜行,前路无穷。这一卦是为何而起?”吴宗廷低声嘀咕被周围诸老听到,李梦山摇头道:“这东西全凭各人心意,全阴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叔九龄拿起骨爻,犹豫片刻再次投入,竟然又是一卦全阳,然后再投却是全阴。这全阴全阳之卦有人一生也未必能投出,可这短短数息间,便各出了两卦。

“阴阴阳阳,全无交错,这是何意啊?”叔九龄想来也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转头看着吴宗廷问道:“吴师兄,要是我问什么事倒也罢了,可是这几卦我只是随手丢出,起得是无问之卦。”

盛金和李梦山异口同声问道:“无问之卦是什么东西?”叔九龄盯着地上的爻骨没有说话,吴宗廷缓缓说道:“无问之卦,乃是爻卦中最为莫测之卦,不问任何福祸,一切只看天机。”

“凡问事之卦,一日只可起一卦。无问之卦却可随心而定,多起多卜。但全阳之卦为顺极盛极,全阴之卦为逆极败极,这两种卦象都是难得一见,今日却在无问之卦中连连出现。”

李梦山听了面带苦笑:”吴师兄,你别吓我,咱们从后山刚出来就都弄了一身伤。现在灵逍形势大好。我正想着快要过上好日子悠闲享福,你们又弄出这什么无问之卦。”

“如果这无问之卦所说是真,这等大起大落绝非我灵逍一脉所能承担。”叔九龄将爻骨收入怀中:“全阴全阳,或生或灭,世间能经得起这般折腾的,也只有这天地了。”

盛金笑道:“叔师兄,你这越扯越玄了,卦象之事测人都不尽准确,更何况是这天地。”他看着吴宗廷和叔九龄两人笑道:“两位师兄不必自寻烦恼,还是安心等着吃饭吧。”

他话言刚落,张昭就提着食盒推门而进,诸老顿时都笑了起来:“看来还是盛大头这卦准啊。”

张昭被众人笑得莫名其妙,细问之下才知道刚刚叔九龄爻出了几课奇卦。张昭平日也常推测叔九龄的爻骨方位,可是他在脑中连测数卦,也无法让数片爻骨全部方位一致摆成全阳全阴。

李梦山却不管什么卦象之事,几口吃完了碗中的饭菜叫道:“张昭,你寻些针来。我身上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从明儿起,咱们去湖边钓鱼喽。”他看着诸老叫道:“咱们大家都去玩玩,天天闷在这屋里,烦也烦死了。”

次日张昭取了些针来,李梦山运力于指,将细针都弯成钩状,然后便叫着让大家随他去湖边玩耍。

除了高永明和齐遥南,其余诸老或行动不便或自重身份都未跟去。当晚听了张昭兴奋的讲述钓鱼过程,盛金却动了心,看着自己的独腿却又深深叹息。

张昭看出他的心思,削了根拐杖送来。盛金终于跟去了湖边,经他回来一番宣扬之后,连冷平原也在李梦山的帮助下走出了厅门。

数日后,早饭吃完,诸老涌到湖边各占上一块位置,手执钓竿盘膝而坐。叔九龄吴宗廷虽然不钓鱼,也出来坐在湖边树下闲聊。

秃顶的齐遥南性子颇急,每竿投下都是片刻就提起看看,除了从未执钓的吴宗廷和叔九龄,诸老中只有他这些天还是一无所获。

“我就不信了。”齐遥南眼见身旁众人都是每隔一会儿便从湖中钓起一条大鱼,心中更是火大。再次提起空竿后他灵机一动,连饵也不放就再次投入水中。

盛金刚刚提起一条大鱼,正看见他的举动:“老齐,你这是干什么?”齐遥南一提钓竿,哈哈大笑:“我就不信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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