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何为天下无敌(1 / 1)

剑来 烽火戏诸侯 6416 字 9个月前

城内那条街上,从双方一出手,就打得荡气回肠。

此时仍是大战正酣。

一把琉璃飞剑,如开了灵智的神物,竟然只是一把剑,就能够死死缠住磨刀人刘宗。

刘宗那把名动天下的剔骨刀,用了一辈子,都不曾磕坏丝毫,今日一战,都没摸着俞真意的一片衣角,就已经被飞剑砍得崩出好几个缺口。

刘宗完全来不及心疼。

一分心,就会死。

飞剑凌厉,速度极快,罡气充斥方圆十数丈,刘宗身处其中,难免束手束脚。

湖山派掌门俞真意,不亏是真神仙。

最少两个磨刀人刘宗。

而刘宗是天下第五。

而且顺着刘宗的眼角余光瞥去,极有可能是两个国师种秋。

俞真意已经飘落在地上,就那么双手负后,任由种秋一拳拳打去,但是没有一拳能够彻底破开他的无形罡气,寥寥无几的数拳,只差寸余就触及俞真意脸面,眉毛微漾,鬓角轻飘,但仅此而已。

种秋出拳不停,一次次无功而返,脸色如常,眼神明亮,并无半点颓丧灰心,种国师,还是那个

可越是这样,就越会让人觉得心酸。

好像世道不该如此,容易让人生出一股憋屈愤懑之意。

种秋只是出拳。

俞真意就如散步,一直随意向前行走,最多就是绕过刘宗和飞剑的那处战场,沿着街边林立店铺,一一走过,抬头看一眼店铺匾额,看一看那些熬过了今年春雨的春联。

俞真意笑问:“是不是后悔当年没有收下那把仙剑?”

“你挑选的道路,只适合在人间人走,登山,你走不到最高,哪怕再给你三十年时间,登山绝话。

两人并肩而立。

就只是南苑国种国师和松籁国俞真意了。

俞真意突然说道:“你错了,我的杀力,不在那把剑上,只是先前觉得你种秋还有挽救余地,故意让着你。就像当年,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愿意让着你,还要照顾你的感受。”

种秋却说了一句离题千里的奇怪言语,他转头望向南边城墙,轻声道:“俞真意,你的位置最尴尬,既不是骄阳,也不是明月,这座天下少了你,反而还是完整的那座天下。”

————

枯瘦小女孩拎着那根小板凳,走到了唯独没有关上院门的那户人家,看到了那个抱头痛哭的曹晴朗。

她敲了敲院门,径直跨过门槛,故意问道:“喂喂喂,有人吗?没人我进来了啊。”

等到曹晴朗抬起头,满脸警觉,她随手将小板凳丢在地上,左看右看,漫不经心道:“是你家的吧?我来还东西了。”

曹晴朗一把抓起地上那把柴刀,护在身前,“你是谁?!”

她还在张望,没好气道:“我跟那个穿白袍子的有钱人,是一伙的,跟那个头上戴着花帽子的家伙,不是一伙的。”

她看到了那座偏屋,于是转头对曹晴朗说道:“先前我看了一对狗男女拎着四颗脑袋出门,丢在了街上,滚了一地的血,我好心帮那些脑袋放在了一起,是你的什么人吗?你不赶紧去看看?”

曹晴朗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撒腿跑向院门。

她突然拦住他,怒目相向,“站住!”

曹晴朗有些茫然。

她问道:“你不谢谢我?”

曹晴朗愣了愣,欲言又止,满脸泪水地跑了出去。

她倒是不敢拦着一个手持柴刀的家伙,撇撇嘴,让了让道路,嘀咕道:“没良心的狗东西,活该变成孤儿。”

她推开屋门,正是陈平安的住处。

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桌上的书籍,还是整整齐齐。

干干净净。

桌上还有一把空着的剑鞘。

没能找到吃的东西,也没有找到铜钱和碎银子。

气得她走到桌前,把那一摞书籍都推下桌子,摔了一地。

她突然眼睛一亮,卖了能换些钱啊,然后她盯着那把剑鞘,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偷偷卖了书籍,那个白袍子家伙估计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可要是卖了剑鞘,他多半会狠狠收拾自己,到时候自己年龄小就不管用了。

她抱起那些书籍就往外跑。

已经默默打定主意,换成了一大把铜钱后,她要赶紧都花出去,只有变成食物吃进肚子,他才要不回去!

————

周肥提着周仕和鸦儿的肩膀,重新找到了陆舫,依旧在那座酒肆喝着酒,不光是街角酒肆没了人,整条大街都空荡荡的,多半是南苑国朝廷早就下了严令,一旦有宗师之战,就会将所在坊市戒严,具体规矩,依循历史上的夜禁,这肯定出自国师种秋的手笔。

那位与陆舫曾经师出同门的貌美妇人,软绵绵趴在酒桌上。

笑脸儿钱塘的头颅和佩剑大椿,都放在了隔壁一张桌子上。

周肥松开手,放开两人,大步走入其中,落座后,气笑道:“你就只是把人家灌醉了?”

陆舫给他倒了一碗酒,“不然?”

周肥打量着陆舫,“总算没让我白费苦心,还是有那么点成效的。”

比起之前那次见面的失魂落魄,这会儿陆舫已经缓过来,而且多出一丝丝凝如实质的精神气,只差没有拧转结绳了,足够让陆舫在藕花福地再活个一甲子,说不定还有机会肉身飞升,也算因祸得福。

至于藕花福地和浩然天下两地,光阴长河的流逝速度,很有意思,依旧是只看那个家伙的心情。

若是那人觉得看得有趣,藕花福地的甲子光阴,浩然天下不过五六年,可若是他觉得乏味,可就要遭殃了,历史上最坑人的一次,等到有人在福地中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飞升,发现自己重返浩然天下,已是三百年后,差点当场道心失守。

毕竟哪怕是山上修行之人,三百年之久,也足够物是人非,可能想见之人,早已不在人世,想杀之人,却早已享尽荣华富贵而死。

周仕和鸦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各怀心思,簪花郎去翻出一坛南苑国特产竹揸酒,劫后余生,应该与心仪女子小酌一番,至于六十年之约,立志于天下前十甚至是前三甲,周仕到底是周肥之子,加上春潮宫本就是藕花福地的山法,你名次垫底,只能带走一人,就是这个魔教鸦儿了。俞真意却能最少带走三人,魏羡,卢白象,隋右边,朱敛,哪个不是惊才绝艳的怪胎。宝瓶洲的骊珠洞天,适合修道的胚子,层出不穷,这座藕花福地,盛产武道天才。你拉拢了俞真意,就等于姜氏麾下多出三个种秋。”

周肥伸出手指,点了点陆舫,“你陆舫的良心,总算没有被狗吃干净,还晓得为我考虑一些事情。”

鸦儿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怯生生问道:“周宫主,陆剑仙,童青青到底是什么人?”

周肥和陆舫都置若罔闻。

因为鸦儿根本不知道玉圭宗姜氏家主、云窟福地的主人,和一位有可能跻身十一境剑修的分量。

如果鸦儿跻身藕花福地的十人之列,兴许还有几分与他们说话的资格。

当然,跟周肥和陆舫的本身性情冷漠也有关系。

换成游侠儿冯青白这类谪仙人,也不会让人如此难以亲近。

————

城头陈平安一剑之后。

在这条笔直走马道的最西端,有一位老人的身前胸膛,长袍已经撕裂出一条大口子,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一条伤口血槽。

老人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抬起手臂,摘下那顶莲花冠,随手丢在一旁的地上。

至于那把飞剑会不会就此挣脱禁锢,重返主人身边,让敌人更加强大。

至于少了道冠这件仙人法宝的庇护,会不会在势均力敌的大战厮杀中,少了一门制胜手段。

丁婴毫不在意。

丁婴卷起袖管,动作缓慢细致。

他想了想,低头瞥了眼那顶本就当做筹码之一的莲花冠,随手一挥袖,将其远远抛向南苑国京城内的御道那边。

丁婴缓缓向前,步子与寻常人无异。

不再有如山岳般的罡气神人,丁婴连那顶银色道冠都舍了不要。

赤手空拳,走向那个陈平安。

丁婴觉得一身轻松,状态从未如此巅峰。

与人打架,就该如此!

打赢了天下第二人,自然就是天下第一人,很简单的道理。

但是这样的道理,不管外人看得有多重,有多遥不可及,丁婴仍是觉得太小,太轻。

丁婴根本看不上!

一人之力,胜过天下十人的剩余九人联手,才是丁婴真正想要的无敌。

所以在漫长的岁月里,唯有寂寞相伴的丁老魔,才会去钻研百家之长,去将各大宗师的武学拔高一尺,并非是丁婴需要以此来作为护身符,而是丁婴早就准备好了,要以自己随手而得的一招,轻松破去俞真意、种秋、刘宗这些大宗师的最强之手。

只不过现在冒出来一个天大的意外。

丁婴反而觉得这样才对。

刚好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了,还是太慢了。

前行道路上,没有足够强大的对手,哪怕丁婴站着等待,哪怕丁婴回头望去,都看不到第二个人的身影,更没有人能够追赶丁婴,可以与他并肩而立,所以就只是天地寂寥,唯有丁婴一人,去与天争胜。

那个叫陈平安的谪仙人,来得好,有了这块垫脚石,我丁婴只会离天更近!

丁婴快步向前,畅快大笑。

陈平安握住手中长剑,手心发烫,却没有被剑气灼伤丝毫,他觉得这第二剑,可以更快。

南苑国南边的城头之上。

从城墙一个巨大缺口处,到最西边,整条走马道之上都充满了雪白的剑气洪水,滚滚向前。

而西边城头有丁婴,一拳拳递出,如天庭神灵在捶打山岳,一拳拳打得迎面涌来的剑气四溅散开,丁婴就这么逆流向前,势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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