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楠这么说，楚歌心里多少有点别扭，虽然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从一个女孩子的嘴里说出来，那种感觉真是不太好。

还是那句话，就算李楠平时看起来再怎么痞气，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个女孩。

李楠显然压根也没指望楚歌回答，她咬了咬嘴唇，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过滤嘴，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将烟头又狠狠往烟灰缸里按了按，等到最后一缕烟雾湮灭，这才冷笑一声。

“那个贱人……我真希望她能早点死啊……”

楚歌一怔，他真没想到，李楠居然会如此诅咒她的母亲，对于那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她居然有这么强烈的恨。

李楠显然也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手中的烟头早已经彻底灭了却恍然不觉，微微发颤的手指还在下意识的用力。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忽然电脑桌上响起了“啪嗒”一声，那个骷髅头的烟灰缸翻转了一圈，里面的烟头烟灰全都散落出来，弄的满桌子都是。

李楠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对楚歌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楚爷，我有点走神。”

说着话，李楠就低头收拾起桌子来，就在她将烟灰烟头重新弄进烟灰缸的时候，也不知道她什么地方碰到了键盘，电脑屏幕上的定格的画面忽然就动了起来，电脑的音响里面也响起了一阵让人有些尴尬的声音。

这声音其实不是很大，只不过，在这房间里面只有一男一女的情况下，听起来就别提多响亮了。

楚歌嘴角颤了颤，虽然他一进这个屋，就看到了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但李楠不提这个，他就更没法提了，好在李楠往电脑桌那一坐就挡住了这个画面，然而现在那画面和声音都继续起来，这气氛真是别提有多尴尬了。

看着楚歌神色有些尴尬，李楠忽然大大方方的笑了笑，“呦？堂堂楚爷，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没看错吧？”

要是没有何君明，亦或者楚歌还没结婚，就冲李楠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他十有八九会回敬她几句，但他此时只能是满心越发无语了。

“楚爷，你觉得这几个女的怎么样？演技是不是特别浮夸？要不咱俩看一会，品评品评，再接着往下聊？”

李楠不羁的浪笑几声，只是楚歌却在这笑容中看出一种故意遮掩的恨意，而这恨，显然是针对她的母亲。

说完，李楠便将身子在转椅上转了个圈，又将双腿搭到了电脑桌上，目光看向了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李楠又从烟盒里拽了根烟出来，用过滤嘴在桌上敲了几下，然后拿着这根烟在屏幕指向了一个女人。

“楚爷，你看这个女的那一脸陶醉，真是笑死我了，不就是拍个戏么，也真是为难她能做出这种表情了啊，哈哈，为了挣点钱，她也真是蛮拼的。”

“咔哒”一声，李楠将这根烟点燃，又朝着屏幕上另一个女人吹了口烟过去，“还有这个，什么玩意啊？长成这样居然也能当演员，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啊，你说是不是？”

听着李楠在那大笑着对屏幕上的几个演员品头论足，楚歌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不是因为她这种离经叛道的表现，而是因为她声音中那种极度压抑的愤怒和恨意。

抬手揉了揉额头，楚歌走到了李楠的旁边，抬手摸向鼠标，移到了视频窗口的右上角，“咔哒”一声点击左键，屏幕上的画面和音箱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诶？楚爷，你怎么给关了？”

李楠吹了吹额前的银色刘海，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抬起染着漆黑指甲的右手，搭在了楚歌的手上。

“该不会，你觉得看这玩意没意思，想和我来点真刀真枪的吧？呵呵，那我可真是荣幸啊。”

楚歌没有去管李楠放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和她四目相对了几秒，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我的问题勾起了让你难过的回忆，那我向你说声对不起，以后我也不会再问这些话了。”

迎着楚歌那双真诚的眼睛，李楠愣了，嘴唇哆嗦了两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又是足足五六秒钟过去，她忽然又吹了吹额前那缕银色的刘海，笑着给了楚歌一拳。

“楚爷，你说什么傻话呢，这么一本正经的，搞的人家都好像不认识你了。”

楚歌柔和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李楠的肩膀，“对不起，但是……如果没什么好笑的事情，又何必让自己笑出来呢？你现在的笑容，可比那个女演员要假多了。”

“哈哈，哈哈哈……楚爷，你今天真逗，哈哈哈哈……”

李楠放声大笑，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放浪形骸，歇斯底里。

楚歌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歉意的看着她，目光中满是真诚。

在楚歌的注视下，李楠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她使劲的在眼角擦拭，那泪水却流个不停，她用双手捂住了脸，泪水又不断溢出她的指缝。

看着李楠这样，楚歌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他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问她这些问题，她的话，果然在无心的情况下，戳到了她的痛处。

李楠的双腿从电脑桌上放了下来，她忽然站起身，趴到了电脑桌上，再没有半点平时的桀骜和放浪，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肩膀不住耸动，嚎啕大哭。

她真的没想到楚歌会说出那样的话，他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楚歌这样的男人。

楚歌抬起了手，犹豫几秒，终于还是落了下去，在李楠的肩膀上轻轻拍打起来。

李楠哭了很久才抬起头，用力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又点了根烟，对楚歌露出了一抹十分复杂的笑容。

“哈，痛快！好痛快！原来我特么还会哭！”

楚歌也笑了笑，“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走了。”

说完，楚歌就转过身，虽然他想问的事情都还没问，但既然李楠哭够了，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合适再待下去了，或许她现在应该一个人好好平静一下。

楚歌刚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李楠抓住了，“楚爷，看够我笑话了转身就走，难道你想让我憋了一肚子话没地方说？你这么整就没意思了啊。”

依旧是那种不羁的语气，只是声音中却少了几分压抑，多了几分酣畅淋漓。

楚歌转回身，不等他说些什么，李楠就拽着他的胳膊，来到她的那张床边，随手将那几件衣物拨到一旁，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其实，我都不知道那个贱人叫什么，也从来没见过那个贱人，我爸都不知道我知道那个贱人的事情，呵呵……有点像绕口令是吧？”

李楠一口一个“贱人”的说着，扭头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楚歌，又拽了他一把，“干嘛，显你个高啊？陪我坐一会不行啊？”

楚歌无奈一笑，和李楠并排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只不过他刚一坐下，就觉得好像有什么硌了他一下，李楠微微愣了愣，然后飞快的将手伸到楚歌身下的被子里面，掏出了一件牛仔短裤。

楚歌有点无语，心说你弄那么多衣服扔床上干什么？李楠脸上却没有什么尴尬，将这条牛仔短裤也随手扔到一边，就继续说了起来。

“那年，我十岁，我爸让人在我家门口给砍了，皮开肉绽，身上到处都是血，我看见他的时候给我吓坏了，我以为他会死，我一直哭一直哭，哭着哭着就背过气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是在一辆车上，那是我爸的兄弟要送我爸去医院，我本来想起来，但是我听见我爸在打电话，我就没动，偷偷的听着，眯着眼睛偷偷看着，我想知道我爸都被人砍的那么惨了，他还要给谁打电话。”

“我听着听着，我才知道他是在给我妈……给那个贱人打电话，我爸说他可能要不行了，问那个贱人能不能回来把我接走。”

“那个贱人拒绝了，我爸又说小楠可是你亲女儿啊，小楠可是才十岁啊，你就忍心不管她么？虽然我没有亲耳听到那个贱人的回答，但不用想也知道她说了她忍心，因为我爸当时气的直哆嗦，我甚至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再后来，满身是血的我爸和那个贱人在电话里剧烈的吵了几句，他当时气的眼睛都好像要从眼眶里面瞪出来，他一字一顿的问那个贱人说，‘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我了，但是你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真就比你的亲生女儿更重要么？’”

“最后的最后，我爸连说了三个‘你’字，竟然被那个贱人给气的背过气去了。”

“呵呵……楚爷，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么？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或许会以为我当时是害怕？慌乱？或者是无助？就算是楚爷你，大概也会这么想吧？”

李楠吹了吹额头的那缕银色刘海，狠狠抽了口烟，扭头看了看楚歌。

迎着李楠的目光，楚歌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