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粉麝余香衔语燕 佩环新鬼泣啼乌(1 / 2)

鹿鼎记 金庸 46887 字 2019-06-29

韦小宝在马车中合眼睡了一觉。傍晚时分忽听得马蹄声响一乘马自后疾驰而来奔

到近处听得一个男人大声喝道:“赶车的车里坐的可是个小孩?”韦小宝认得是刘一舟

的声音不等车夫回答便从车中探头出来笑道:“刘大哥你是找我吗?”只见刘一舟

满头大汗脸上都是尘土。他一见韦小宝叫道:“好我终于赶到你啦!”纵马绕到车

前喝道:“滚下来!”

韦小宝见他神色不善吃了一惊问道:“刘大哥我什么事得罪了你惹你生气?”

刘一舟手中马鞭挥出向大车前的骡子头上用力抽去。骡子吃痛大叫人立起来大来

后仰车夫险些摔将下来。那车夫喝道:“青天白日的见了鬼么?干么横?”刘一舟喝

道:“老子就是要横!”马鞭再挥卷住了那车夫的鞭子一拉之下将他摔在地上跟

著挥鞭抽击抽一鞭骂一声:“老子就是要横!老子就是要横!”那车夫挣扎著爬不

起来不住口爷爷***乱叫乱骂。刘一舟的鞭子越打越重一鞭子下去鲜血就溅了开

来。

韦小宝惊得呆了心想:“这车夫跟他无冤无仇他这般狠打自是冲著我来了。老子

不是他对手待他打完车夫多半也会这样打我那可大事不妙。”从靴筒中拔出匕在

骡子屁股上。

骡子吃痛受惊足狂奔拉著大车沿著大路急奔。刘一舟舍了车夫拍马赶来叫

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走!”韦小宝从车中探头出来叫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

追!”刘一舟出力鞭马急驰赶来。骡子奔得虽然甚快毕竟拖了一辆车奔得一阵刘一

舟越追越近。韦小宝想将匕向刘一舟掷去但想多半掷不中反而失了防身的利器。他胡

乱吆喝急催骡子快奔。突然间耳边劲风过去右脸上势辣辣的一痛已给打了一鞭。他急

忙缩头入车从车帐缝里见到刘一舟的马头已挨到车旁只消再奔得几步刘一舟便能跃上

车来情急智生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用力掷出正中那马左眼。那马左眼鲜血迸

流眼珠碎裂登时瞎了斜刺里向山坡上奔去。刘一舟急忙勒□那马痛得厉害几个虎

跳将刘一舟颠下马背。他一个打滚随即站起那马已穿入林中嘶叫连声奔得远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叫道:“刘大哥你不会骑马我劝你去捉只乌龟来骑骑罢!”刘一舟大

怒提气急奔向大车追来。韦小宝吓了一跳急催骡子快奔回头瞧刘一舟时见他虽与

大车相距已有二三十丈但迈开大步不停的追来要抛脱他倒也不易当下匕探出在

骡子臀上又是轻轻一戳。岂知这次却不灵了骡子跳了几下忽然转过头来向刘一舟奔

去。韦小大叫:“不对不对!你这畜生吃里扒外要老子的好看!”用力拉□但骡子了

性却哪里拉得住?韦小见情势不妙忙从车中跃出奔入道旁林中。刘一舟一个箭步窜

上左手前探已抓住他后领。韦小宝右手匕向后刺出。刘一舟右手顺著他手臂向下一

勒一招“行云流水”已抓住了他手腕随即拗转他手臂匕剑头对住他□喉喝道:

“小贼你还敢倔强?”左手啪啪两下打了他两个耳光。韦小宝手腕奇痛喉头凉飕飕

的知道自己这柄匕削铁如泥割喉咙如切豆腐忙嬉皮笑脸的道:“刘大哥有话好

说大家是自己人为什么动粗?”

刘一舟一口唾味吐在他脸上说道:“呸谁认你是自己人?你……你……你这小贼

竟敢在皇宫里花言巧语骗我方师妹又……又跟她睡在一床这……这……我……我……

非杀了你不可……”额头青筋凸起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左手握拳对准了韦小宝面门。韦

小宝这才明白他如此火原来是为了方怡只不知他怎生得知?眼前局面千钧一他

火气稍大手上多使半分劲自己□喉眄便多个窟窿笑道:“方姑娘是你心上人我如何

敢对她无礼?方姑娘心中就只有你一个。她从早到晚只是想你。”刘一舟火气立降问

道:“你怎么知道?”将匕缩后数寸。韦小宝道:“只因她求我救你我才送你出宫她

一得知你脱险可不知道有多喜欢。”刘一舟忽又怒咬牙说道:“你这小狗蛋老子可

不领你的情!你救我也好不救我也好为什么骗得我方师妹答应嫁……嫁你做老婆?”匕

前挺数寸。

韦小宝道:“咦!哪有这种事?你听谁说的?方姑娘这般羞花闭月的美儿只有嫁我这

等又英俊又了得的英雄这才相配哪!”

刘一舟火气又降了三分将匕又缩后了数寸说道:“你还想赖?方师妹答应嫁你做

老婆是不是?”韦小宝哈哈大笑。刘一舟道:“有什么好笑?”韦小宝笑道:“刘大哥

我问你做太监的人能不能娶老婆?”刘一舟凭著一股怒气急赶而来一直没去想韦小宝

是个太监而太监决不能娶妻这一下经韦小宝一言提醒登时心花怒放忍不住也笑了出

来却不放开他手腕问道:“那你为什么骗我方师妹要她嫁你做老婆?”

韦小宝道:“这句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刘一舟道:“我亲耳听到方师妹跟小郡主说

的难道有假?”韦小宝道:“是她们二人自已说呢还是跟你说?”刘一舟微一迟疑

道:“是她们二人说的。”

原来徐天川同方怡沐剑屏二人前赴石家庄行出不远便和吴立身敖彪刘一舟三人

相遇。吴立身等三人在清宫中身受酷刑虽未伤到筋骨但全身给打得皮破肉绽坐了大

车也要到石家庄去养伤道上相逢自有一番欢喜。

但方怡对待刘一舟的神情却和往日大不相同除了见面时叫一声“刘师哥”此后便十

分冷淡对他再也不瞅不睬。刘一舟几次三番要拉她到一旁说几句知心话儿方怡总是陪

著沐剑屏不肯离开。刘一舟又急又恼逼得紧了。方怡道:“刘师哥从今以后咱二人只

是师兄妹的情份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用提也不用想。”刘一舟一惊问道:“那……那

甚么?”方怡冷冷的道:“不为什么。”刘一舟拉住她手急道:“师妹你……”方怡用

力一甩挣脱了他手喝道:“请尊重些!”

刘一舟讨了个老大没趣这一晚在客店之中翻来覆去的难以安枕心情激□悄悄爬

起来到方怡和沐剑屏所住的房的窗下果然听得二人在低声说话:

沐剑屏道:“你这样对待刘师哥岂不令他好生伤心?”方怡道:“那有什么法子?他

早些伤心早些忘了我就早些不伤心了。”沐剑屏道:“你真的决意嫁……嫁给韦小宝这

小孩子?他这么小你能做他老婆?”方怡道:“你自己想嫁给我小猴儿因此劝我对师哥

好是不是?”沐剑屏急道:“不不是的!那么你快去嫁给韦大哥好了。”_方怡叹了口

气道:“我过誓赌过咒的难道你忘记了?那天我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桂

公公如能救刘一舟平安脱险小女子方怡便嫁了公公为妻一生对丈夫贞忠不2若有二

心教我万劫不得生。』我又说过:『小郡主便是见证。』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

记。”

沐剑屏道:“这话当然说过的不过我看那……看他只是闹著玩并不当真。”方怡

道:“他当真也好当假也好。可是咱们做女子的既然亲口将终身许了给他那便决无反

悔自须从一而终何况……何况……”沐剑屏道:“何况什么??”方怡道:“我仔细想

过了就算说过的话可以抵赖可是他……他曾跟我们二人同床而卧同被而眠……”沐剑

屏咭的一声笑说道:“韦大哥当真顽皮得紧他还说《英烈传》上有这样一回书的叫甚

么你哪还香了你的脸呢!”方怡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刘一舟在窗外只听得五内如焚天旋地转立足不定。

只听得方怡又道:“其实他年纪虽小说话油腔滑调待咱们二人倒也当真不错。这

次分手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会。”沐剑屏又是咭的一声笑低声道:“师姊你在想

念他啦!”方怡道:“想他便想他又怎么了?”沐剑屏道:“是啊我也想著他。我几次

邀他要他跟咱们同去石家庄他总是说身有要事。师姊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方

怡道:“在饭馆中打尖之时我曾听得他跟车夫闲谈问起到山西的路程。看来他是要去山

西。”沐剑屏道:“他年纪这样小一个人去山西路上要遇到歹人可怎么办?”方怡叹

了口气道:“我本想跟徐老爷子说不用护送我们还是护送他的好可是徐老爷子一定

不会肯的。”沐剑屏道:“师姊。我……我想……”方怡道:“什么?”沐剑屏叹了口气

道:“没什么。”方怡道:“可惜咱们二人身上都是有伤否则的话便陪他一起去山西。

现下跟吴师叔刘师哥他们遇上咱们便不能去找他了。”

刘一舟听到这里头脑中一阵晕眩砰的一声额头撞在了窗格。

方怡和沐剑屏齐声惊问:“什么?”

刘一舟妒火中烧便如了狂一般只想:“我去杀了这小子我去杀了这小子!”抢

到前院牵了一匹马打开客店大门上疾奔。他想韦小宝既去山西便向西行。奔到天

明问明了去山西的路程沿大道追将下来每见到有单行的大车便问:“车里坐的可是

个小孩?”

韦小宝听刘一舟说此中情由是听得小郡主跟方怡说话而知料想必是偷听得来所知

有限笑道:“刘大哥你可上了你师妹的大当啦。”刘一舟道:“上了什么当?”韦小宝

道:“方姑娘跟我说她要好好的气你一气因为她尽心竭力的救你可是你半点也不将她

放在心上。”刘一舟急道:“哪……哪有此事?我怎不将她放在心上?”

韦小宝道:“你送过她一根银钗是吗?银钗头上有朵梅花的。”刘一舟道:“是是

啊!你怎么知道?”韦小宝道:“她在宫中混战之时将银钗掉了急得什么似的说道这

是他心上人给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掉了就是拚了命不要也要去找回来。”刘一舟一

呆沉吟道:“她……她待我这么好?”韦小宝道:“当然啦那难道还有假的?”刘一舟

问:“后来怎样?”

韦小宝道:“你这样扭住我我痛得要命怎能说话?”

刘一舟道:“好罢!”他听得方怡对待自己如此情深怒火已消了大半又想反正这孩

子逃不掉自己掌心松开了手问道:“后来怎样?”

韦小宝给他握得一条胳膊又痛又麻慢慢将匕插入靴筒见手腕上红红的肿起了一圈

手指印说道:“沐王府的人就爱抓人手腕你这样白寒枫也这样。沐家拳中这一招『龟

抓手』倒也了得。”他将“龟抓手”的“龟”这说得甚是含糊刘一舟没听明白也不加

理会又问:“方师妹失了我给她的那根银钗后来怎样?”

韦小宝道:“我给你的乌龟爪子抓得气也喘不过来须得歇一歇再能说话。总而言之

你娶不娶得到方姑娘做老婆这可有老大干系。”

这次刘一舟听明白了“乌龟爪子”四字。但他恼怒的只是韦小宝骗得方怡答应嫁他

至于口头上给他占些便宜却也并不在乎又听得他说:“你娶不娶得到方姑娘做老婆这

可有老大干系”自是十分关心问道:“你快说别拖拖拉拉的了。”韦小宝道:“总得

坐了下来慢慢歇一会才有力气说话。”刘一舟无法只得跟著他来到树林边的一株大树

下见他在树根上坐了当即并肩坐在他身畔。

韦小宝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刘一舟当即担心忙问:“可惜甚么?”韦小

宝道:“可惜你师妹不在这里否则她如能和你并肩而坐在这里跟你谈情说爱打情骂

俏她心中才真的喜欢了。”刘一舟大乐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韦小宝道:“我听她亲口说过的。那天她掉了银钗冒著性命危险冲过了清宫侍卫把

守的三道关口虽然身受重伤还是杀了三名清宫侍卫将这根银钗找了回来。我说:『方

姑娘啊你忒也笨了一根银钗值得几钱?我送一千两银子给这种钗子咱们一口气去

打造它三四千只。你每天头上插十只天天不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插的还都是新钗

子。』方姑娘说:『你这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这是我那亲亲刘师哥送给我的你送我一千只

一万只就算是黄金钗儿珍珠钗儿又哪及得上我亲亲刘师哥给我的一只银钗铜钗铁

钗?』刘大哥你说这方姑娘可不是挺胡涂么?”

刘一舟听了这番话只笑得口也合不拢来问道:“怎么……怎么她半夜里小郡主说

话说的又是另一套?”

韦小宝道:“你半夜三更的在她们房外偷听说话是不是?”刘一舟脸上微一红

道:“也不是偷听我夜里起身小便刚好听见。”韦小宝道:“刘大哥这可是你的不是

了。你什么地方不好小便怎地到方姑娘窗下去小便那可不臭气冲天熏坏了两位羞花闭

月的姑娘?”刘一舟道:“是是!后来我方师妹怎么说?”

韦小宝道:“我肚子饿得很没力气说话你快去买些东西给我吃。我吃得饱饱的你

方师妹那些教人听了肉麻之极的话我才说得出口。”他只盼把刘一舟骗出市镇之上就可

在人丛中溜走脱身。

刘一舟道:“什么教人听了肉麻之极?方师妹正经得很从来不说肉麻的话。”韦小宝

道:“好罢她正经得很从来不说肉麻的话。她说:『我那亲亲刘师哥!』又说:『我那

个又体贴又漂亮的刘师哥』***你听了不肉麻我可越听越是难为情。哼也不害

臊说这种话。”刘一舟心花怒放却道:“不会罢?方师妹怎会说这种话?”韦小宝道:

“好好!算是我错了。刘大哥我要去找东西吃失陪了。”

刘一舟正听得心□难搔如何肯让他走忙在他肩头轻轻一按道:“韦兄弟你别忙

走!我这里带得有几件作干粮的薄饼你先吃了说完话后到前面镇上我再好好请你喝

酒吃面还得跟你赔不是。”说著打开背上包裹取了几张薄饼出来。

韦小宝接了一攻薄饼撕了一片在口中嚼了几下说道:“这饼咸不咸酸不酸的

算什么玩意儿?你倒吃给我看看。”将那缺了一秀的薄饼给他。

刘一舟道:“这饼硬了味道自然不大好咱们对付著充充饥再说。”说道将饼撕下一

片来吃了。

韦小宝道:“这几张饼不知怎样?”将几张薄饼翻来翻去的挑选翻了几翻说道:

“***尿急小便了再来吃。”走到一棵大树边转过身子拉开裤子撒尿。

刘一舟目不转睛的瞧著他怕他突然足逃走。

韦小宝小便后回过来坐在刘一舟身畔又将几张薄饼翻来翻去终于挑了一张撕开

来吃。刘一舟追赶了大半天肚子早已饿了拿了一张薄饼也吃一面吃一面说道:“难

道方师妹跟小郡主这么说是故意怄我来著?”

韦小宝道:“我又不是你方师妹肚子时原蛔虫怎么知道她的心思?你是她的亲亲好师

哥怎么你不知道反而问我?”刘一舟道:“好啦!刚才是我鲁莽得罪了你你可别卖

关子啦!”韦小宝既这么说我跟你说真心话罢。你方师妹十分美貌我倘若不是太监原

想娶她做老婆的。不算就算不娶她只怕也轮不到你。”刘一舟急问:“为什么?为什

么?”韦小宝道:“不用性急再吃一张薄饼我慢跟你说。”

刘一舟道:“***你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吊人胃口……”说到这里忽然身子晃了

一晃。韦小宝道:“怎么?不舒服么?这饼子只怕不大干净。”刘一舟道:“什么?”站起

身来摇摇摆摆的转了个圈子突然摔倒在地。

韦小宝哈哈大笑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咦!你的薄饼里怎么会有蒙*汗*药?

这可真是奇怪之极了。”刘一舟唔了一声已是人事不知。

韦小宝又踢了两脚见他全然不动于是解下他腰带裤带将他双足牢牢绑住又把他

双手反绑了。见大对旁有块石头用翻开露出一洞下面是一堆乱石将乱石一块块搬

出挖了个四尺来深的山洞笑道:“老子今日活埋了你。”将他拖到洞中竖直站著将

石块泥土扒入洞中用劲踏实泥土直埋到他上臂只露出了头和肩膀。

韦小宝甚是得意走到溪水旁解下长袍浸湿了回到刘一舟身前扭绞长袍将溪水

淋在他头上。

刘一舟给冷水一激慢慢醒转一时不明所以欲待挣扎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见韦

小宝抱膝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瞧著自已过了一阵才明白著了他道儿又挣了几下直是

纹风不动说道:“好兄弟别开玩笑啦!”

韦小宝骂道:“直娘贼老子有多少大事在身跟你这臭贼开玩笑!”重重一脚踢去

踢得他右颊登时鲜血淋漓又骂道:“方姑娘是我老婆凭你也配想她?你这臭贼扭得老子

好痛又打我耳光又用鞭子抽我老子先割下你耳朵再割你鼻子一刀刀的炮制你。”

说罢拔出匕俯下身子用刃锋在他脸上撇了两撇。

刘一舟吓得魂飞天外叫道:“好兄……韦……韦兄弟韦香主请你瞧著沐王府的情

份高……高抬贵手。”韦小宝道:“我从皇宫里将你救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居然想杀

我哼哼凭你这点道行也想来太岁头上动土?你叫我瞧著沐王府的情份刚才你拿住我

时怎地又不瞧著天地会的情份了?”刘一舟道:“确实是我不是是在下错了!请……

请……请你原谅。”

韦小宝道:“我要在你头上割你妈的三百六十刀方消我心头之恨!”提起他辫子一

刀割去。那匕锋利无比嗤的一声便将辫子切断再在他头顶来回推动片刻之间头

纷落已剃成个秃头。韦小宝骂道:“死贼秃老子一见和尚便生气非杀不可!”

刘一舟陪笑道:“韦香主在下不是和尚。”韦小宝骂道:“你***不是和尚干么

剃光了头前来蒙骗老爷?”刘一舟心道:“明明是你剃光了我头怎能怪我?”但性命

在他掌握之中不敢跟他争论只得陪笑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不是韦香主大人大

量别放在心上。”

韦小宝道:“好那么我问你方怡姑娘是谁的老婆?”

刘一舟道:“这个……这个……"

韦小宝大声道:"什么这个那个?快说!"提起匕在他脸上挥来挥去.刘一舟心想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鬼是个太监让他占些口头便宜便了否则他真的一剑挥来自己少

了个鼻子或是耳朵那可糟糕之极忙道:“她……她自然是韦香主……是韦香主你的夫

人。”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她她是谁?你说得明白些。老子可听不得和尚们含含糊

糊的说话。”刘一舟道:“方怡方师妹是你韦香主的夫人。”

韦小宝道:“咱们可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刘一舟听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忙道:“小人本来不敢高攀。韦香主倘若肯将在下当

作朋友在下……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韦小宝道:“我把你当作朋友。江湖上朋友讲义

气是不是?”刘一舟忙道:“是是。好朋友该当讲义气。”韦小宝道:“朋友妻不可

戏。以后你如再向我老婆贼头贼脑不三不四那算什么?你下一个誓来!”刘一舟暗暗

叫苦心想又上了他的当。韦小宝道:“你不说也不打紧我早知你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一心想去调戏勾搭我的老婆。”刘一舟见他又舞动匕眼前白光闪闪忙道:“没有没

有。对韦香主的夫人在下决计不敢心存歹意。”韦小宝道:“以后你如向方姑娘多瞧一

眼多说一句话那便怎样?”刘一膛道:“那……那便天诛地灭。”韦小宝道:“那你便

是乌龟王八蛋!”刘一舟苦著脸道:“对对!”韦小宝道:“甚么对?对你甚么个屁?”

将匕尖直指上他右眼皮。刘一舟道:“以后我如再向方师妹多瞧一眼多说一句话

我……我便是乌龟王八蛋!”

韦小宝哈哈一笑道:“既是这样便饶了你。先在你头上淋一泡尿这才放你。”说

道将匕插入靴筒双手去解裤带。

突然之间树林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你……你怎可欺人太甚?”

韦小宝听得是方怡的声音又惊又喜转过头去只见林中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正

是方怡其后是沐剑屏和徐天川。隔了一会又走出两人却是吴立身和敖彪。

他五人躲在林中已久早将韦刘二人的对答听得清清楚眼见韦小宝要在刘一舟头顶撒

尿结下永不可解的深怨方怡忍不住出声喝止。

韦小宝笑道:“原来你们早在这里了瞧在吴老爷面眄这泡尿免了罢。

徐天川急忙过去双手扒开刘一舟身畔的石块泥土将他抱起解开绑在他手脚上的腰

带。刘一舟羞愧难当低下头不敢和众人目光相接。

吴立身铁青了脸说道:“刘贤侄咱们的性命是韦香主救的怎地你恩将仇报以大

欺小对他又打又骂又扭他手臂?你师父知道了会怎么说?”一面说一面摇头语气

甚是不悦又道:“咱们江湖上混最讲究的便是『义气』两字怎么可以争风吃醋对好

朋友动武?忘恩负义那是连猪狗也不如!”说著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唾沫。他越说越

气又道:“昨晚你半夜里这么火爆霹雳的冲了出来大伙儿就知道不对一路上寻来你

将韦香主打得脸颊红肿又扭住他手臂用剑尖指著他□喉倘若一个失手竟然伤了他性

命那怎么办?”

刘一舟气愤愤的道:“一命抵一命我还赔他一条性命使是。”

吴立身怒道:“嘿你倒说得轻松自在你是什么英雄好汉了?凭你一条命抵得过人

家天地会十大香主之一的韦香主?再说你这条命是哪来的?还不是韦香主救的?你不感恩

图报人家已经要瞧你不起居然胆敢向韦香主动手?”

刘一舟给韦小宝逼得誓赌咒当时命悬人手不得不然此刻身得自由想到这些言

语都已给方怡听了去实是羞愤难当吴立身虽是师叔但听他唠唠叨叨的教训个不休不

由得老羞成怒把心一横恶狠狠的道:“吴师叔事情是做下来了人家姓韦的可没伤到

一根寒毛。你老人家瞧著要怎么办就怎么办罢!”

吴立身跳了起来指著他脸叫道:“刘一舟你对师付也这般没上没下。你要跟我动

手是不是?”刘一舟道:“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吴立身更加恼怒厉声道:“倘若你武

功胜得过我那就要动手了是不是?你在清宫贪生怕死一听到杀头忙不迭的大声求

饶赶著自报姓名。我顾著柳师哥的脸面这件事才绝口不提。哼哼!你不是我弟子算

你运气。”那显然是说你如是我弟子早就一刀杀了。

刘一舟听他揭破自己在清宫中胆怯求饶的丑态低下了头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韦小宝见自己占足了上风笑道:“好啦好啦吴老爷子刘大哥跟我闹著玩的当

不得真。我向你讨个情别跟柳老爷子说。”

吴立身道:“韦香主这么吩咐自当照办。”转头向刘一舟道:“你瞧人家韦香主毕

竟是做大事的度量何等宽大?”

韦小宝向方怡和沐剑屏笑道:“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啦?”方怡道:“你过来我有句

话跟你说。”韦小形容词笑嘻嘻的走近。刘一舟见方怡当著众人之前对韦小宝如此亲热手

按刀柄忍不住要拔刀上前拚命。忽听得啦的一声响韦小宝已吃了记**辣的耳光。

韦小宝吃了一惊跳开数步手按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人?”

方怡柳眉竖起涨红了脸怒道:“你拿我当什么人?你跟刘师哥说什么了?背著人

家拿我这么糟蹋轻贱?”韦小宝道:“我可没说什么不……不好的话。”方怡道:“还说

没有呢我一句句都听见了。你……你……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又气又急流下泪来。

徐天川心想这是小儿女们胡闹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别又伤了天地会和沐王府的和气

当下哈哈大笑说道:“韦香主和刘师兄都吃了点小亏就算是扯了个直。徐老头可饿得狠

了咱们快找饭店吃喝个痛快。”

突然间一阵东北风吹过半空中飘下一阵黄豆般的雨点来。徐天川抬头看天道:“十

月天时平白无端的下这阵头雨可真作怪。”眼见一团团乌云角涌将过来又道:“这雨

只怕不小咱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七人沿著大道向西行去。方怡沐剑屏伤势未愈行走不快。那雨越下越大偏生一

路上连一间家舍一座凉亭也无过不多时七人都已全身湿透。韦小宝笑道:“大伙儿慢

慢走罢走得快是落汤鸡走得慢也是落鸭反正都差不多。”

七人又行了一会听得水声来到一条河边见溯河而上半里处有座小屋。七人大喜

加愉了脚步行到近处见那小屋是座东歪西倒的破庙但总是个避雨处虽然破败却也

聊胜于无。庙门早已烂了到得庙中触鼻尽是霉气。

方怡行了这一会胸口伤处早已十分疼痛不由得眉头紧蹙咬住了牙关。徐天川抓了

些破桌破椅生起火来让各人烤干衣衫。但见天上黑云走聚越浓雨下得越大了。徐天

川从包裹中取出干粮面饼分给众人。

刘一舟将辫根塞在帽子之中勉强拖著一条辫子。韦小宝笑吟吟的对他左瞧右瞧。

沐剑屏笑道:“刚才你在刘师哥的薄饼之中做了什么手脚?”韦小宝瞪眼道:“没有

啊我会做什么手脚?”沐剑屏道:“哼还不认呢?怎地刘师哥又会中蒙*汗*药晕倒?”韦

小宝道:“他中了蒙*汗*药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瞧不会罢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坐

著烤火?”沐剑屏呸了一声佯嗔道:“就会假痴假呆不跟你说了。”

方怡在一旁坐著也是满心疑惑。先前刘一舟抓住韦小宝等情状他们只远远望见看

不真切后来刘韦二人并排坐在树下说话他们已蹑手蹑脚的走近躲在树林里眼见一张

张薄饼都是刘一舟从包裹里取出他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韦小宝防他逃走怎么一转眼

间就会昏迷晕倒?

韦小宝笑道:“说不定是刘师兄有羊吊病突然作人事不知。”

刘一舟大怒霍地站起指著他喝道:“你……你这小……”

方怡瞪了韦小宝一眼道:“你过来。”韦小宝道:“你又要打人我才不过来呢。”

方怡道:“你不可再说损刘师哥的话小孩子家也不修些口德。”韦小宝伸了伸靠舌头

便不说话了。刘一舟见方怡两次帮著自己心下甚是受用寻思:“这小鬼又阴又坏方师

妹毕竟还是对我好。”

天然渐渐黑了下来。七人围著一团火坐地破庙中到处漏水极少干地。突然韦小宝头

顶漏水水点一滴滴落向他肩头。他向左让了让但左边也在漏水。方怡道:“你过来这

边不漏水。”顿了顿又道:“不用怕我不打你。”韦小宝一笑坐到她身侧。

方怡凑嘴到沐剑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沐剑屏咭的一笑点点头凑嘴到韦小宝耳

边低声道:“方师姊说她跟你是自己人这才打你管你叫你别得罪了刘师哥问你懂

不懂她的意思?”韦小宝在她耳边低声道:“甚么自己人?我可不懂。”沐剑屏将话传了过

去。方怡白了他一眼向沐剑屏道:“我过的誓赌过的咒永远作数叫他放心。”沐

剑屏又将话传过。

韦小宝在沐剑屏耳边道:“方姑娘跟我是自己人那么你呢?”沐剑屏红晕上脸呸的

一声伸手打他。韦小宝笑侧身避过向方怡连连点头。方怡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火光

照映之下说不尽的娇美。韦小宝闻到二女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下大乐。

刘一舟所坐处和他三人相距颇远伸长了脖子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甚么“刘师哥”

甚么“自己人”此外再也听不到了。瞧他三人嘻嘻哈哈神态亲密显是将自己当做了外

人忍不住又是妒恨交作。

方怡又在沐剑屏耳边低声道:“你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儿才将刘师哥迷倒。”韦小

宝见方怡一脸好奇之色终于悄悄对沐剑屏说了:“我小便之时背转了身子左手中抓了

一把蒙*汗*药回头去翻薄饼饼上自然涂了药粉。我吃的那张饼只用右手拿右手全然不

碰。这可懂了吗?”沐剑屏道:“原来如此。”传话之后方怡又问:“你哪里来的蒙汗

药?”韦小宝道:“宫里侍卫给的救你刘师哥用的就是这些药粉。“这时大雨倾盆在

屋里上打哗啦啦急响韦小宝的嘴唇直碰到沐剑屏耳朵所说的话才能听到。

刘一舟心下焦躁霍地站起身来背脊重重在柱子上一靠突然喀喇喇几声响头顶掉

下几片瓦来。这座破庙早已朽烂给大雨一浸北风一吹已然支撑不住跟著一根根椽子

和瓦片砖泥纷纷跌落。徐天川叫道:“不好这庙要倒大家快出去。”

七人奔出庙去没走得几步便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庙顶塌了一大片跟著又有半堵

墙倒了下来。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十余乘马自东南方疾驰而来片刻间奔到近处黑暗中影

影绰绰马上都骑得有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哟这里本来有座小庙可以躲雨偏偏又倒了。”另一人

大声问道:“喂老乡你们在这里干甚么?”徐天川道:“我们在庙时躲雨这庙临时塌

了下来险些儿都给压死了。”马上一人骂道:“好妈的落这样大雨老天爷可不是疯

了。”另一人道:“赵老三除了这小庙附近一间屋都没有?有没有山洞什么的?”

那苍老声音道:“有……有是有的不过也同没有差不多。”一名汉子骂道:“你奶奶

的到底有是没有?”那老头道:“这里向西北山坳中有一座鬼屋是有恶鬼的谁也不

敢去那不是跟没有差不多?”

马上众人大声笑骂起来:“老子才不怕鬼屋哩。不恶鬼最好揪了出来当点心。”又有

人喝道:“快领路!又不是洗澡在这大雨里泡著你道滋味好得很么?”赵老三道:“各

位爷们老儿没嫌命长可不敢去了。我劝各位也别去罢。这里向北再行三十里便有市

镇。”马上众人都道:“这般大雨哪里再挨得三十来里?快别罗嗦咱们这许多人还怕

什么鬼?”赵老三道:“好罢大伙儿向西北拐个弯儿沿山路进坳就只一条路不会

错的……”众人不等他说完已纵马向西北方驰去。赵老三骑的是头驴子。微一迟疑拉过

驴头回头向东南方来路而去。

徐天川道:“吴二哥韦香主咱们怎么办?”吴立身道:“我看……”随即想起该

当由韦小宝出主意才是跟著道:“请韦香主吩咐该当如何?”韦小宝怕鬼只是说不出

口道:“吴大叔说罢我可没什么主意。”吴立身道:“恶鬼什么都是乡下人胡说八

道。就算真的有鬼咱们也跟他拚上一拚。”韦小宝道:“有些鬼是瞧不见的等瞧见已

经来不及了。”言下之意显然是怕鬼。

刘一舟大声道:“怕什么妖魔鬼怪?在雨中再淋得半个时辰人人都非生病不可。”

韦小宝见沐剑屏不住颤确是难以支持又不愿在方怡面前示弱输给刘一舟便

道:“好大伙儿这就去罢!倘若见到恶鬼可须小心!”

七人依著赵老三所说向西北走进了山坳黑暗中却寻不到道路但见树林中白茫茫

地有一条小瀑布冲下来。韦小宝道:“寻不到路叫做『鬼打墙』这是恶鬼在迷人。”

徐天川道:“这片瀑布便是路。”沿著瀑布走上坡去。余人跟随而上爬上山坡。”

听得左树木中有马嘶之声知道那十几个乘马汉子便在那边。徐天川心想:“这批人

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想自己和吴立身联手寻常武师便有几十人也不放在心上当下踏水

寻路高一脚低一脚的向林中走去。

一到林中更加黑了只听得前面敲门果然有屋。韦小宝又惊又喜忽觉有人伸手过

来拉住了他手那手掌软绵绵地跟著耳边有人柔声道:“别怕!”正是方怡。

但听敲门之声不绝经终没有开门七人走到近处只见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一众乘马人大声叫嚷:“开门开门!避雨来的!”叫了好一会屋内半点动静也无。

一人道:“没人住的!”另一人道:“赵老三说是鬼屋谁敢来住?跳进墙去罢!”白光闪

动两人拔出兵刃跳进墙去开了大门众人一涌而进。

徐天川心想:“这些人果是武林中的看来武功不也甚高。”七人跟著进去。

大门里面是个好大的天井再进去是座大厅。有人从身边取出油包解开来取出火刀火

石打著了火见厅中桌上有蜡烛便去点燃了。众人眼前突现光亮都是一阵喜慰见厅

上陈设著紫檀木的桌椅花几竟是户人家的气派。

徐天川心下嘀咕:“桌椅上全无灰法地下打扫得这等清洁屋里怎会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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