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先生乐事行如栉 小子浮踪寄若萍(2 / 2)

鹿鼎记 金庸 49079 字 2019-06-29

阿琪忍不住道:“谁说他要娶陈圆圆了?又来瞎说!”葛尔丹摇头道:“哪有此事?”

韦小宝道:“是啊。我说:‘启禀皇上:葛尔丹王子殿下有个相好的姑娘叫做阿琪姑娘……’”阿琪啐了一口脸上神色却十分欢喜。葛尔丹向她笑吟吟的望了一眼。韦小宝续道:“‘……这位阿琪姑娘武功天下第三只不及桑结大喇嘛、葛尔丹王子殿下比之皇上嘻嘻似乎还强着一点儿奴才说的是老实话皇上可别见怪……”

桑结本来听得有些气闷但听他居然对皇帝说自己是武功天下第一明知这小鬼的说话十成中信不了半成但也不自禁怡然自得鼻中却哼了一声示意不信。

韦小宝继续道:“皇上说:‘我不信。这小姑娘武功再好难道还强得过她师父吗?’我说:‘皇上有所不知。这小姑娘的师父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尼姑武功本来是很高的算得上天下第三。可是有一次跟桑结大喇嘛比武给桑结大喇嘛一掌劈过去那师太抵挡不住全身内功散得无影无踪。因此武功天下第三的名号就给她徒儿抢去了。”

阿琪听他说穿自己的师承来历心下惊疑不定:“他怎会知道我师父?”

桑结虽未和九难动过手但十二名师弟尽数在他师徒手下死于非命实是生平的奇耻大辱此刻听韦小宝宣称九难被自己一掌劈得内功消散实是往自己脸上大大贴金。他和葛尔丹先前最担心的都是怕韦小宝揭露自己的丑史因此均想尽快杀了此人灭口待听得他将自己的大败说成大胜倒也不忙杀他了。桑结向阿琪凝视片刻心想:“我此刻才知原来你是那白衣小尼姑的徒儿。这中间只怕有点儿古怪。”

阿琪问道:“你说陈圆圆什么的又怎样了?”

韦小宝道:“那陈圆圆我在昆明是亲眼见过的。不瞒姑娘说她比我大了好多岁不过‘天下第一美人’这六个字的确名不虚传。我一见之下登时灵魂儿出窍手脚冰冷全身抖心中只说‘世上哪有这样美貌的人儿?’阿琪姑娘你的师妹阿珂算得是很美了但比之这个陈圆圆容貌体态那可差得太多。”

阿琪自然知道阿珂容颜绝美还胜于己又知韦小宝对阿珂神魂颠倒连他都这般说只怕这话倒也不假但嘴上兀自不肯服气说道:“你这小孩儿是个小色迷见到人家三分姿色就说成十分。陈圆圆今年至少也四十几岁了就算从前美貌现今也不美了。”

韦小宝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象你阿琪姑娘今年不过十**岁当然美得不得了。再过三十年一定仍然美丽之极你要是不信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三十年后你相貌不美了我割脑袋给你。”

阿琪嘻的一笑任何女人听人称自己美貌自然开心而当着自己情郎之面称赞更加心花怒放。何况她对自己容色本就颇有自信想来三十年后自己也不会难看多少。

韦小宝只盼她答应打这赌那么葛尔丹说不定会看在意中人面上便让自己再活三十年到那时再放输赢也还不迟。不料桑结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就可惜你活不过今晚了。阿琪姑娘三十年后的芳容你没福气见到啦。”

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那也不打紧。只盼大喇嘛和王子殿下记得我这句话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就知韦小宝有先见之明了。”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

韦小宝道:“我到昆明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我是送建宁公主去嫁给吴三桂的儿子你们三位都知道的了。本来这是大大的喜事可是一进昆明城里只见每条街上都有人在号啕大哭隔不了几家就是一口棺材许多女人和小孩披麻戴孝哭得昏天黑地。”

葛尔丹和阿琪齐问:“那为了什么?”

韦小宝道:“我也奇怪得很哪。一问云南的官儿大家支支吾吾的都不肯说。后来我派亲兵出去打听才知道了原来这天早晨陈圆圆听说公主驾到亲自出来迎接。她从轿子里一出来昆明十几万男人就都了疯个个拥过去看她都说天上仙女下凡你推我拥踹死了好几千人。平西王帐下的武官兵丁起初拚命弹压后来见到了陈圆圆大家刀枪也都掉了下来个个张大了口口水直流只是瞧着陈圆圆。”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想:“这小孩说话定然加油添酱不过陈圆圆恐怕当真美貌非凡能见上一见就好了。”

韦小宝见三人渐渐相信又道:“王子殿下平西王麾下有个总兵叫做马宝你听过他名字么?”葛尔丹和阿琪都点了点头。他二人和马宝曾同去少林寺怎不认得?葛尔丹道:“那天在少林寺中你也见过他的。”韦小宝道:“是他么?我倒忘了。当日我只留神王子殿下大显神功打倒少林寺的高僧没空再瞧旁人就算稍有一点儿空闲也只顾到向阿琪姑娘的花容月貌偷偷多看上几眼。”阿琪啐了他一口心中却甚喜欢。

葛尔丹问道:“马总兵又怎么了?”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马总兵也就是这天出的事。他奉平西王将令保护陈圆圆哪知道他看得陈圆圆几眼竟也胡里胡涂了居然过去摸了摸她那又白又嫩的小手。后来平西王知道了打了他四十军棍。马总兵悄悄对人说:‘我摸的是陈圆圆的左手本来以为王爷要割了我一只手。早知道只打四十军棍那么连她右手也摸一摸了。八十下军棍未必就打得死我。’平西王驾下共有十大总兵其余九名总兵都羡慕得了不得。这句话传到平西王耳里他就传下将令今后谁摸陈圆圆的手非砍下双手不可。平西王的女婿夏国相也是十大总兵之一他就叫高手匠人先做下一双假手。他说自己有时会见到这个天仙似的岳母万一忍不住要上去摸手不如自己先做个假手以免临时来不及定做这叫做有什么无患。”

葛尔丹只听得张大了口呆呆出神。桑结不住摇头连说:“荒唐荒唐!”也不知是说十大总兵荒唐还是说韦小宝荒唐。阿琪道:“你见过陈圆圆怎不去摸她的手?”

韦小宝道:“那是有缘故的。我去见陈圆圆之前吴应熊先来瞧我说我千里迢迢的送公主去给他做老婆他很是感激。他从怀里掏出一副东西金光闪闪镶满了翡翠、美玉、红宝石、猫儿眼原来是一副黄金手铐。”

阿琪问道:“什么手铐这般珍贵?”

韦小宝道:“是啊当时我便问他是什么玩意儿总以为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哪知他喀喇一声把我双手铐住了。我大吃一惊叫道:‘额驸你干么拿我?我犯了什么罪?’吴应熊道:‘钦差大人你不可会错了意兄弟是一番好意。你要去见我陈姨娘这副手铐是非戴不可的免得你忍耐不住伸手摸她。倘若单是摸摸她的手父王冲着你钦差大人的面子也不会怎样。就只怕你一呀摸二呀摸三呀摸的摸起来父王不免要犯杀害钦差大臣的大罪。大人固然不妥我吴家可也糟了。’我吓了一跳就戴了手铐去见陈圆圆。”

阿琪越听越好笑道:“我可真是不信。”韦小宝道:“下次你到北京向吴应熊要这副金手铐来瞧瞧就不由你不信了。他是随身携带的以便一见陈圆圆立刻取出戴上只要慢得一步那就乖乖不得了。”桑结哼了一声道:“陈圆圆是他庶母难道他也敢有非礼的举动?”韦小宝道:“他当然不敢因此随身携带这副金手铐啊。”

阿琪道:“他到了北京又何必再随身携带?”

韦小宝一怔心道:“糟糕!牛皮吹破了。”但他脑筋转得甚快立即说道:“吴应熊本来想立刻回昆明的又没想在北京长住。留在北京那是不得已。”桑结瞪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恩将仇报了。人家借手铐给你很够交情你却阻拦了他不让他回云南。”

韦小宝摇头道:“吴应熊于我有什么恩?他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桑结奇道:“他得罪你什么了?”韦小宝道:“还不得罪?借手铐给我那比杀了我老子还恶毒。当时我若不是戴着这副手铐陈圆圆的脸蛋也摸过了。唉大喇嘛王子殿下只要我摸过陈圆圆那张比花瓣儿还美上一万倍的脸蛋吴三桂砍下我这一只手又有什么相干?就算他再砍下我一双腿做成云南宣威火腿又算得什么?”

三人神驰天南想象陈圆圆的绝世容光听了他这几句话竟然不笑。

韦小宝压低嗓子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悄声道:“有个天大的秘密三位听了可不能泄漏。本来是不能说的不过难得跟三位谈得投机不妨跟知己说说。”葛尔丹忙问:“什么机密?”韦小宝低声道:“皇上调兵遣将要打吴三桂。”桑结等三人相视一笑都想:“那是什么机密了?皇帝不打吴三桂吴三桂也要起兵打皇帝。”韦小宝道:“你们可知皇上为什么要对云南用兵?那就难猜些了。”

阿琪道:“难道也是为了陈圆圆?”韦小宝一拍桌子显得惊异万分说道:“咦!你怎么知道?”阿琪道:“我是随便猜猜。”

韦小宝大为赞叹说道:“姑娘真是女诸葛料事如神。皇上做了皇帝什么都有了就只少了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上次皇上为什么派我这小孩子去云南却不派什么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的大臣?就是要我亲眼瞧瞧到底这女子是不是当真美得要命再要我探探吴三桂的口风肯不肯把陈圆圆献进宫去。派白胡子大臣去办这件事总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哪知我只提得一句吴三桂就拍案大怒说道:‘你送一个公主来就想调换我的活观音?哼哼就是一百个公主我也不换。’”

桑结和葛尔丹对望一眼隐隐觉得上了吴三桂的大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美色的纠葛。吴三桂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正是为了陈圆圆断送了大明三百年的江山此事天下皆知。小皇帝年少风流这种事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韦小宝心想:“小玄子你是鸟生鱼汤决不贪图老乌龟的老婆。我小桂子大难临头只好说你几句坏话千万不好当真。”见桑结和葛尔丹都神色严重又道:“我见吴三桂一怒就不敢再说。那时我在云南虽带得几千兵马怎敌得过吴三桂手下的千军万马?只好闷声大财了是不是啊?”葛尔丹点了点头。

韦小宝道:“一天晚上那大胡子罕帖摩来见我他说是王子殿下派他去昆明跟吴三桂联络的。他在昆明却觉情势不对说蒙古人是成什么汗的子孙都是英雄好汉干么为了吴三桂的一个美貌女子去打仗送死。他求我偷偷带他去北京见皇帝要亲自对皇帝说陈圆圆什么的跟蒙古王子、西藏喇嘛都不相干。蒙古葛尔丹王子早有了一位阿琪姑娘不会再要陈圆圆的了。西藏大喇嘛也有了……有了很多美貌的西藏姑娘……”

桑结大喝:“胡说!我们黄教喇嘛严守清规戒律决不贪花好色。”韦小宝忙道:“那是罕帖摩说的可不关我事。大喇嘛罕帖摩为了讨好皇帝叫他放心不用担心你会抢陈圆圆只怕是有的。”桑结哼了一声道:“下次见到罕帖摩须得好好问他一问到底是他说谎还是你说谎如此败坏我的清誉。”

韦小宝心中一喜:“他要去质问罕帖摩看来一时就不会杀我了。”忙道:“是是。下次你叫我跟罕帖摩当面对证好了。你们帮吴三桂造反实在没什么好处。就算造反成功你们两位身边若不带备一副手铐总还是心惊肉跳……”忽见桑结脸有怒色忙道:“大喇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见了陈圆圆当然不会动心。不过不过……唉!”

桑结问道:“不过什么?”韦小宝道:“上次我到昆明陈圆圆出来迎接公主不是挤死了好几千人么?这些死人的家里做法事和尚道士忽然请不到了。”阿琪问道:“那为什么?”韦小宝道:“许许多多和尚见到了陈圆圆凡心大动一天之中昆明有几千名和尚还俗不出家了。你想突然间少了几千和尚大做法事自然不够人手了。”

葛尔丹等三人都将信将疑觉他说得未免太玄但于陈圆圆的美艳却已决无怀疑。

阿琪向葛尔丹幌了一眼轻轻的道:“昆明地方这等古怪我是不去的了。你要帮吴三桂你自己去罢。”葛尔丹忙道:“谁说要去昆明了?我又不想见陈圆圆。我看我们的阿琪姑娘也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阿琪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说我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明明说我不及她。你就是想去见她。”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走啦!”

葛尔丹大窘忙道:“不不!我对天誓这一生一世决不看陈圆圆一眼。”阿琪回嗔作喜坐了下来。韦小宝道:“你决不看陈圆圆一眼这话是对的。不论是谁一见到她只看一眼怎么够?一百眼、一千眼也看不够啊。”葛尔丹骂道:“你这小鬼就是会瞎说。我立誓永远不见陈圆圆的面就是。若是见了教我两只眼睛立刻瞎了。”阿琪大喜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

韦小宝道:“我听小皇帝说真不明白你们两位帮吴三桂是为了什么。倘若是要得陈圆圆那没有法子天下只一个陈圆圆连小皇帝也没有。除了这美女之外吴三桂有什么小皇帝比他多十倍还不止。你们两位只要帮皇帝金银财宝要多少有多少。”

桑结冷冷的道:“西藏和蒙古虽穷却也不贪图金银财宝。”韦小宝心想:“他二人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美女最想要的是什么?”念头一转心道:“是了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韦小宝是小丈夫他两个是大丈夫。”便道:“小皇帝说葛尔丹只是个王子还不够大倘若帮我打吴三桂我就封他为蒙古国王。”

葛尔丹双目射出喜悦的光芒颤声问道:“皇……皇帝当真说过这句话?”韦小宝道:“当然!我为什么骗你?”桑结道:“天下也没蒙古国王这衔头。皇帝如能帮着殿下做了准喀尔汗殿下也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道:“可以可以!这‘整个儿好’皇帝一定肯封。”心想:“‘整个儿好’是***什么玩意儿?难道还有‘一半儿好’的?”

桑结见他脸上神色料想他不懂说道:“蒙古分为几部凖噶尔是其中最大的一部。蒙古的王不叫国王叫做汗。王子殿下还没做到汗。”韦小宝道:“原来如此。王子殿下只要帮皇上做个把整个儿汗那还不容易?皇帝下一道圣旨派几万兵马去别的蒙古人还会反抗吗?”葛尔丹一听大喜道:“皇帝如肯如此那自然易办。”

韦小宝一拍胸膛说道:“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办到就是。皇上只恨吴三桂一人。阿琪姑娘虽然美貌只要不给皇上瞧见他包管不会来抢你的。至于桑结大喇嘛呢你帮了皇上的忙皇上自会封你做管治全西藏的大官。”他不知这大官叫做什么不敢乱说。

桑结道:“全西藏是**活佛管的可不能由皇上随便来封。”韦小宝道:“别人做得活佛你为什么不能做?西藏一共有几个活佛?”桑结道:“还有一位班禅活佛一共是两位。”韦小宝道:“是啊一日不过三什么都要有三个才是道理。咱们请皇上再封一位桑结活佛桑结大活佛专管达什么、班什么的两个小活佛。”桑结心中一动:“这小家伙瞎说一气倒也有些道理。”想到此处一张瘦削的脸上登时现出了笑容。

韦小宝此时只求活命脱身对方不论有什么要求都是一口答应何况封凖噶尔汗、西藏大活佛又不用他费一两银子本钱说道:“我不是吹牛兄弟献的计策皇帝有九成九言听计从。再说两位肯帮着打吴三桂皇帝不但要封赏两位兄弟也是立了大功非升官财不可。常言说得好:‘朝里有人好做官。’兄弟在朝里做大官两位分别在蒙古、西藏做大官。我说哪咱三个不如拜把子做了结义兄弟此后咱们三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天下除了小皇帝就是咱三个大了那岂不是美得很么?”心想:“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句话是很要紧的。他二人只要一点了头就不能再杀我了。再要杀我等于自杀。”

桑结和葛尔丹来到扬州之前早已访查清楚知道这少年钦差是小皇帝驾前的第一大红人飞黄腾达升官极快只万万想不到原来便是那个早就相识的少年。葛尔丹原和他并无仇怨桑结却给他害死了十二名师弟斩去了十根手指本来恨之入骨但听了他这番言语后心想众师弟人死不能复生指头斩后不能重长倘若将此人一掌打死也不过出了一口恶气徒然帮了吴三桂一个大忙于自己却无甚利益但如跟他结拜倒十分实惠好处甚多。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缓缓点头。

韦小宝大喜过望想不到一番言辞居然打动了两个恶人之心生怕二人反悔忙道:“大哥、二哥、二嫂咱们就结拜起来。二嫂拜不拜都成你跟二哥拜了天地那都是一家人了。”阿琪红着脸啐了一口只觉这小孩说话着实讨人欢喜。

桑结突然一伸手拍的一声将桌子角儿拍了下来。韦小宝吃了一惊心道:“又干什么了?”只听桑结厉声道:“韦大人你今日这番话我暂且信了你的。可是日后你如反覆无常食言而肥这桌子角儿便是你的榜样。”

韦小宝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我兄弟三人一起干事大家都有好处。兄弟假如欺骗了你们你们在蒙古、西藏兵跟皇帝过不去皇帝一怒之下定要砍了我脑袋。两位哥哥请想兄弟敢不敢对你们不住?”桑结点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当下三人便在厅上摆起红烛向外跪拜结为兄弟桑结居长葛尔丹为次韦小宝做了三弟。他向大哥、二哥拜过又向阿琪磕头满口“二嫂”叫得好不亲热心想:你做了我二嫂以后见到我调戏我自己的老婆阿珂总不好意思再来干涉了罢?

阿琪提起酒壶斟了四杯酒笑道:“今日你们哥儿三个结义但愿此后有始有终做出好大的事业来。小妹敬你们三位一杯。”桑结笑道:“这杯酒自然是要喝的。”说着拿起了酒杯。

韦小宝忙道:“大哥且慢!这是残酒不大干净。咱们叫人来换过。”大声叫道:“来人哪!快取酒来。”微觉奇怪:“丽春院里怎么搞的?这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侍候。”又想:“是了。老鸨、龟奴见到打架又杀死了官兵都逃得干干净净了。”

正想到此处却见走进一名龟奴低垂着头含含糊糊的道:“什么事?”韦小宝心道:“丽春院里的龟奴我哪一个不识得?这家伙是新来的哪有对客人这般没规矩的?定是吓得傻了。”喝道:“快去取两壶酒来。”那龟奴道:“是了!”转身走出。

韦小宝见到那龟奴的背影心念一动:“咦!这人是谁?白天在禅智寺外赏芍药就见过他怎么他到这里来做龟奴?其中定有古怪。”凝神一想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齐问:“怎么?”韦小宝低声道:“这人是吴三桂手下高手武士假扮的咱们刚才的说话定然都教他听去啦。”桑结和葛尔丹吃了一惊齐道:“那可留他不得。”韦小宝道:“二位哥哥且……且不忙动手。咱们假装不知且看他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有什么鬼计。”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也颤了。这龟奴倘若真是吴三桂的卫士所扮他倒也不会这般惊惶原来此人却是神龙教的6高轩。

这人自神龙岛随着他同赴北京相处日久此时化装极为巧妙面目已全然不识但见到他的背影却感眼熟。日间在禅智寺外仍未省起此刻在丽春院中再度相见便知其中必有跷蹊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单是6高轩一人倒也不惧但他既在禅智寺外听到自己无意中漏出的口风说要到丽春院来听曲便即来此化装为龟奴那么多半胖头陀和瘦头陀也来了说不定洪教主也亲自驾临再要说得洪教主跟自己也拜上把子誓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千难万难。他越想越怕额头上汗珠一颗颗的渗将出来。

只见6高轩手托木盘端了两壶酒进来低下头将酒壶放在桌上。韦小宝寻思:“他低下了头生怕我瞧出破绽。哼不知还来了什么人?”说道:“你们院子里怎么只有你一个?坑卩叫些人进来侍候。”6高轩“嗯”的一声忙转身退出。

韦小宝低声道:“大哥、二哥、二嫂待会你们瞧我眼色行事。我如眼睛翻白抬头上望你们立刻出手将进来的人杀了。这些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桑结等都点头答应心中却想:“吴三桂手下的卫士武功再高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6高轩带了四名妓女进来分别坐在四人身畔。韦小宝一看四名妓女都不相识并不是丽春院中原来的姑娘。四妓相貌都极丑陋有的吊眼有的歪嘴皮肤或黄或黑或凹凸浮肿或满脸疮疤。韦小宝笑道:“丽春院的姑娘相貌可漂亮得紧哪。”只见那坐在桑结身边、满脸疮疤的姑娘向他眨了眨眼随即又使个眼色。

韦小宝见她眼珠灵活眼神甚美心想:“这四人是神龙教的故意扮成了这般模样她却向我连使眼色那是什么意思?”端起原来那壶迷春酒给四名妓女都斟了一杯说道:“大家都喝一杯罢!”

妓院之中原无客人向妓女斟酒之理客人一伸手去拿酒壶妓女早就抢过去斟了。但四名妓女只垂而坐韦小宝给她们斟酒四人竟一句话不说。韦小宝心道:“这四个女人假扮婊子功夫差极。”说道:“你们来服侍客人怎么不懂规矩自己不先喝一杯?”说着又斟了一杯对6高轩道:“你是新来的罢?连乌龟也不会做。你们不敬客人的酒客人一生气还肯花钱么?”

6高轩和四女以为妓院中的规矩确是如此都答应了一声:“是!”各人将酒喝了。

韦小宝笑道:“这才是了。院子里还有乌龟婊子没有?通统给我叫过来。偌大一家丽春院怎么只你们五个人?只怕有点儿古怪。”那脸孔黄肿的妓女向6高轩使个眼色。6高轩转身出去带了两名龟奴进来沙哑着嗓子道:“婊子没有了乌龟倒还有两只。”

韦小宝暗暗好笑心道:“婊子、乌龟那是别人在背后叫的你自己做龟奴怎能还口称‘婊子、乌龟’?就算是嫖院的客人也不会这样不客气。院子里只说‘姑娘、伴当’。我试你一试立刻就露出了马脚。哼哼洪教主神机妙算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韦小宝就是在这丽春院中长大的。”

只见那两名龟奴都高大肥胖一个是胖头陀假扮一瞧就瞧出来了另一个依稀是瘦头陀可是怎么身材如此之高?微一转念已知他脚底踩了跷若非心中先已有数可真万万瞧不出来。他又斟了两杯酒说道:“客人叫你们乌龟喝酒你们两只乌龟快喝!”

胖头陀一声不响的举杯喝酒。瘦头陀脾气暴躁忍耐不住骂道:“你这小杂种才是乌龟!”6高轩忙一扯他袖子喝道:“快喝酒!你怎敢得罪客人?”瘦头陀这次假扮龟奴曾受过教主的严诫心中一惊忙将酒喝了。

韦小宝问道:“都来齐了吗?没别的人了?”6高轩道:“没有了!”

韦小宝道:“洪教主没扮乌龟么?”说了这句话双眼一翻抬头上望。

6高轩等七人一听此言都大吃一惊四名妓女一齐站起。桑结早在运气戒备双手齐出登时点中了瘦头陀和6高轩二人的腰间。

这两指点出6高轩应手而倒瘦头陀却只哼了一声跟着挥掌向桑结当头劈落。桑结吃了一惊心想自己的“两指禅”功夫左右齐算得天下无双自从十根手指中毒截去之后手指短了一段出手已不如先前灵活但正因短了一段若是点中在敌人身上力道可又比昔日强了三分。此时明明点中这大胖子腰间穴道何以此人竟会若无其事?难道他也如韦小宝一般已练成了“金刚护体神功?”

其实这两人谁也没有“金刚护体神功”。韦小宝所以刀枪不入只是穿了护身宝衣而瘦头陀却是脚下踩了高跷凭空高了一尺。桑结以为他身材真是如此魁梧伸指点他腰间中指处却是他大腿外侧。瘦头陀只一阵剧痛穴道并未封闭。

这时胖头陀已和葛尔丹斗在一起。满脸疮疤的妓女在和阿琪相斗另外一名妓女却向韦小宝扑来。韦小宝笑道:“你花癫么?这般恶形恶状干什么?”眼见那妓女十指如钩来势凶狠心中一惊一低头便钻到了桌子底下伸手在那妓女的腿上一推。那妓女喝了迷春酒后药力作头脑中本已迷迷糊糊给他一推站立不定身子晃了几晃一交坐倒再也站不起来。跟着其余三名假妓女也都先后晕倒。

瘦头陀和桑结拆得几招嫌足底高跷不便双脚运劲拍拍两声将高跷踹断了。桑结骂道:“原来是个矮子。”瘦头陀怒道:“老子从前可比你高得多我喜欢做矮子跟你什么相干?”桑结哈哈大笑两人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停。两个都是武功好手数招之后互相暗暗佩服。桑结心道:“吴三桂手下居然有这样一个武功了得的矮胖卫士。”瘦头陀心道:“你武功虽高却给韦小宝这小鬼做走狗也不是什么好脚色。”

那边厢葛尔丹数招间就敌不过胖头陀了。只是胖头陀喝了一杯迷春酒手脚不甚灵便才一时没将他打倒。阿琪见跟自己相斗的妓女招式灵活可是使不了几招便即晕倒暗暗奇怪转头见葛尔丹不住倒退忙上前相助。胖头陀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下只感敌人在自己胸口拍了一掌力道却不厉害。他闭着眼睛两手一分格开对方手臂双手食指点到了敌人腋下。阿琪登时全身酸软慢慢倒下压在6高轩背上正自惊惶只见胖头陀突然俯冲摔倒。

葛尔丹叫道:“阿琪阿琪你怎么了?”蓦地里胖头陀跃起身来当胸一拳将他打得摔出丈许重重撞在墙上。胖瘦二头陀内力甚深虽然喝了迷春酒但这不过是妓院中所调制的寻常迷药并不如何厉害。两人虽感昏晕还在勉力支撑。

这时瘦头陀双眼瞧出来白蒙蒙的一团只有桑结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晃来晃去他伸手去打都给桑结轻易避过自己左肩和右颊却接连重重的吃了两拳。桑结的拳力何等沉重饶是瘦头陀皮粗肉厚却也抵受不起不禁连声吼叫转身夺门而逃。6高轩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上身穴道未解胡里胡涂的跟着奔了出去。

葛尔丹给胖头陀打得撞上墙壁背脊如欲断裂正自心怯却见敌人左手扶住了桌子闭着眼睛右掌在面前胸口不住摇晃似是怕人袭击。葛尔丹瞧出便宜跃将过去猛力一脚踢中他后臀。胖头陀大叫一声左手反转抓住了葛尔丹胸口将他身子提了起来。桑结抢上相救。胖头陀睁开眼睛抓着葛尔丹抢出甘露厅飞身上墙。

桑结喝道:“放下人来!”追了出去跟着上屋。但听两人呼喝之声渐渐远去。

韦小宝从桌底下钻出来只见地下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大堆人。双儿和曾柔躺在厅角落里;四名假妓女晕倒在地;郑克爽本来伏在桌上打斗中椅子给人推倒已滚到了桌子底下;阿琪下身搁在一张翻倒的椅上上身躺在地下。一干人个个毫不动弹有的是被点中了穴道有的是为迷春酒所迷均如死了一般。

他最关心双儿忙将她扶起见她双目转动呼吸如常便感放心只是他不会解穴只好将双儿、曾柔、阿琪三人扶入椅中坐好。

心中又记挂母亲奔到母亲房中只见韦春芳倒在床边韦小宝大惊忙抢上扶起见她身子软软的呼吸和心跳却一如其常料想是给神龙教的人点了穴道丽春院中的婊子、乌龟定然个个不免穴道被点过得几个时辰自会解开倒也不必担心。

回到甘露厅中侧耳倾听没半点胖瘦二头陀或桑结、葛尔丹回转的声息心想:“这满脸疮疤的假婊子向我大使眼色似乎是叫我留心这人良心倒好不知是谁?”走过去俯身伸手在那女子脸上抹了几抹一层灰泥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嫩白腻的脸蛋。韦小宝一声欢呼原来竟是小郡主沐剑屏。他低下头来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说道:“究竟你对我有良心你定是给他们逼着来骗我的。”

突然心中一跳:“还有那三个假婊子是谁?方姑娘不知在不在内?这小婊子专门想法子害我这次若不在内倒奇怪得紧了。”想到了方怡既感甜蜜又感难过眼见那脸蛋黄肿的女子身材苗条看来多半是方怡便伸手去抹她脸上化妆。

泥粉落下露出一张姿媚娇艳的脸蛋年纪比方怡大了五六岁容貌却比她更美原来是洪教主夫人。她酒醉之后双颊艳如桃花肌肤中犹似要渗出水来。韦小宝过去虽觉洪夫人美貌动人却从来不敢以半分轻薄的眼色相觑这时她烂醉如泥却是机会来了伸出右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见她双目紧闭并无知觉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又在她另一边脸颊上捏了一把。

转过身来看另外两个女子见两人都身材臃肿决非方怡其中一人曾恶狠狠的向自己扑击。韦小宝提起酒壶在她脸上淋了些酒水然后拉起她衣襟在脸上一抹现出真容赫然竟是假太后。韦小宝大喜心道:“这场功劳当真大得很了。皇上和太后要我捉拿这老婊子报仇千方百计的捉不到哪知道她自己竟会到丽春院来做老婊子。可见我一直叫她老婊子那是神机妙算早有先见之明。”

再去抹掉第四个假婊子的化妆露出容貌来却是方怡。韦小宝大吃一惊:“她为什么腰身这样粗难道跟人私通怀了孩儿?天灵灵地灵灵老婊子真的做了老婊子韦小乌龟真的做了小乌龟?”伸手到她内衣一摸触手之处不是肌肤拉出来却是个枕头。

韦小宝哈哈大笑笑道:“你的良心可比小郡主坏得太多。她唯恐我遭了你们毒手不住向我使眼色。你却唯恐我瞧出来连大肚婆娘也敢装。哈哈你这小婊子在丽春院里大了肚皮我给你打胎。早打胎晚打胎打下一个枕头来。”

走到厅外一瞧只见数名亲兵死在地下院中乌灯黑火声息全无心想:“胖瘦二头陀都喝了药酒终究打不过我那两个结义哥哥但如洪教主他们在外接应结果就难说得很了。两位哥哥倘若你们今天归位小弟恕不同年同月同日死对不住之至!”

回进厅来但见洪夫人、方怡、沐剑屏、双儿、曾柔、阿琪六个美人儿有的昏迷不醒有的难以动弹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娇媚心中大动心道:“这边床上还有一个美貌小姑娘比这六个人还美得多。那是我已经拜过天地、却未洞房花烛的元配老婆。今晚你巴巴的来寻我你老公要是不来睬你未免太过无情无义太对你不住了罢?”

正要迈步入内只见曾柔的一双俏眼瞧向自己脸上晕红神色娇羞心想:“从王屋山来到扬州一路之上你这小妞儿老是避我要跟你多说一句话也不成。今晚可也不能跟你客气了。”将她抱起搬入内房放在阿珂之旁。

只见阿珂兀自沉睡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口唇边微露笑意她昏迷之中多半兀自在大做好梦正跟郑克爽亲热。

韦小宝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这批老婊子、假婊子、好姑娘、坏女人一古脑儿都搬了进来。这里是丽春院女人来到妓院还能有什么好事?这是你们自己来的醒转之后可不能怪我。”他从小就胸怀大志要在扬州大开妓院更要到丽春院来大摆花酒叫全妓院妓女相陪此刻情景虽与昔日雄图颇有不符却也是非同小可的壮举。

当下将双儿、阿琪、洪夫人、方怡、沐剑屏一一抱了入内最后连假太后也抱了进去八个女子并列床上。忽然想到:“朋友妻不可欺。二嫂你是我嫂子咱们英雄好汉可得讲义气。”将阿琪又抱到厅上放在椅中坐好只见她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

韦小宝见她容颜娇好喘气甚急胸脯起伏不已忽觉后悔:“我跟大喇嘛和蒙古王子拜把子又不是情投意合只不过是想个计策骗得他们不来杀我。什么大哥、二哥都是随口瞎说的。这阿琪姑娘如此美貌叫她二嫂太过可惜不如也做了我老婆罢。说书的说‘三笑姻缘九美图’唐伯虎有九个老婆。我就把阿琪算在其内也不过是八美还差了一美。呸呸呸!老婊子又老又凶怎么也能算一美?”

与唐伯虎相比少他一美还可将就连少两美实在太也差劲当下又抱起阿琪走向内室。走了几步忽想:“关云长千里送皇嫂可没将刘大嫂变成关二嫂。韦小宝七步送王嫂总不能太不讲义气少两美就少两美罢还怕将来凑不齐?”于是立即转身又将阿琪放在椅中。

阿琪不知他心中反覆交战见他将自己抱着走来走去不知捣什么鬼只微感诧异。

韦小宝走进内室说道:“方姑娘、小郡主、洪夫人你们三个是自己到丽春院来做婊子的。双儿、曾姑娘你们两个是自愿跟我到丽春院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来时虽不知道不过小妞儿们既然来到这种地方不陪我是不行的。阿珂你是我老婆到这里来嫖我妈妈也就是嫖你的婆婆你老公要嫖还你了。”伸手将假太后远远推在床角抖开大被将余下六个女子盖住踢下鞋子大叫一声从被子底下钻了进去。

胡天胡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桌上蜡烛点到尽头房中黑漆一团。

又过良久韦小宝低声哼起“十八摸”小调:“一百零七摸摸到姊姊妹妹七只手……一百零八摸摸到姊姊妹妹八只脚……”正在七手八脚之际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低声道:“不……不要……郑……郑公子……是你么?”正是阿珂的声音。她饮迷春酒最早昏睡良久药性渐退慢慢醒转。韦小宝大怒心想:“你做梦也梦到郑公子只道是他爬上了你床好快活么?”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

阿珂道:“不不!你不要……”挣扎了几下。

忽听得郑克爽在厅中叫道:“阿珂阿珂你在哪里?”喀喇一声呛啷啷一片响声撞翻了一张椅子桌上杯碟掉到地下。阿珂听到他在厅上那么抱住自己的自然不是他了一惊之下又清醒了几分颤声道:“你……你是谁?怎么……我……我……”韦小宝笑道:“是你的亲老公你也听不出?”阿珂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力挣扎想脱出他怀抱却全身酸软无力惊叫:“郑公子郑公子!”

郑克爽跌跌撞撞的冲进房来房中没半点光亮砰的一声额头在门框上一撞叫道:“阿珂你在哪里?”阿珂道:“我在这里!放开手!小鬼你干……干什么?”郑克爽道:“什么?”他不知阿珂最后这两句话是对韦小宝说的。

韦小宝意气风如何肯放?阿珂央求道:“好师弟求求你快放开我。”韦小宝道:“我说过不放就是不放!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郑克爽又惊又怒喝道:“韦小宝你在哪里?”韦小宝得意洋洋的道:“我在床上抱着我老婆。我在洞房花烛你来干什么?要闹新房么?”郑克爽大怒骂道:“闹你妈的新房!”韦小宝笑道:“你要闹我妈的新房今天可不成因为她没客人除非你自己去做新郎。”

郑克爽怒道:“胡说八道。”循声扑向床上来掀韦小宝黑暗中抓到一人的手臂问道:“阿珂是你的手么?”阿珂道:“不是。”

郑克爽只道这手臂既然不是阿珂的那么定然是韦小宝的当下狠狠用力一扯不料所扯的却是假太后毛东珠。她饮了迷春酒后昏昏沉沉但觉得有人扯她手臂左手反过去拍一掌正好击在郑克爽顶门。她功力已去了十之**这一掌无甚力道。郑克爽却大吃一惊一交坐倒脑袋在床脚上一撞又晕了过去。

阿珂惊呼:“郑公子你怎么了?”却听不见答应。韦小宝道:“他来闹新房钻到床底下去了。”阿珂哭道:“不是的。快放开我!”韦小宝道:“别动别动!”阿珂手肘一挺撞在他喉头。韦小宝吃痛向后一仰。阿珂脱却束缚忙要下床身子一转压在毛东珠胸口。毛东珠吃痛一声大叫伸手牢牢抱住了她。阿珂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抱住自己的是谁极度惊恐之下更是没丝毫力道忽觉右足又给人压住了只吓得全身冷汗直冒:“床上有这许多男人!”

韦小宝在黑暗中找不到阿珂说道:“阿珂快出声你在哪里?”阿珂心道:“你就杀了我头我也不作声。”韦小宝道:“好你不说我一呀摸二呀摸一个个的摸将过来总要摸到你为止。”忽然唱起小调来:“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一位美人儿。美人脸蛋象瓜子莫非你是老婊子?”口唱小调双手乱摸。

忽听得院子中人声喧哗有人传呼号令大队兵马将几家妓院一起围住了跟着脚步声响有人走进丽春院来。韦小宝知道来人若不是自己部下便是扬州的官员心中一喜正要从被窝里钻出来不料来人走动好快火光亮处已到了甘露厅中只听得玄贞道人叫道:“韦大人你在这里吗?”语音甚是焦急。韦小宝脱口答道:“我在这里!”

天地会群雄觉不见了韦小宝生怕他遇险出来找寻知他是带了亲兵向鸣玉坊这一带而来一查便查到丽春院中有人打架。进得院子见几名亲兵死在地下众人大吃一惊直听到他亲口答应这才放心。

韦小宝耳听得众人大声招呼都向这边涌来忙站起来放下帐子至于两只脚踏在谁的身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帐子刚放下玄贞等已来到房中各人手持火把一眼见到郑克爽晕倒在床前都感诧异。又有人叫:“韦大人韦大人!”韦小宝叫道:“我在这里!你们不可揭开帐子。”

众人听到他声音都欢呼起来。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都含笑容均想:“大家担足了心事你却在这里风流快活。”

韦小宝藉着火光穿好衣衫找到帽子戴上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鞋子说道:“我用计擒住了好几名钦犯都在床上大伙儿这场功劳不小。”

众人大为奇怪素知他行事神出鬼没其时也不便多问。

韦小宝吩咐将郑克爽绑起用轿子将阿琪送去行辕随即将帐子角牢牢塞入被底传进十余名亲兵下令将大床抬回钦差行辕。亲兵队长道:“回大人门口太小抬不出去。”韦小宝骂道:“笨东西不会拆了墙壁吗?”那队长立时领悟连声称是吆喝传令。众亲兵一齐动手将丽春院墙壁拆开了三堵。十余人拿了六七条轿杠横在大床之底将大床平平稳稳的抬了出去。

其时天已大明大床在扬州大街上招摇过市。众亲兵提了“肃静”、“回避”的硬牌鸣锣开道前呼后拥。扬州百姓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大床来到何园门口仍是太小。这时亲兵队长学了乖不等钦差大人吩咐立时下令拆墙将大床抬入花厅放在厅心。韦小宝传下将令床中擒有钦犯非同小可命数十名将劣诮率兵卒弓上弦刀出鞘在花厅四周团团围住又命徐天川等人到屋外把守以防瘦头陀等前来劫夺。

花厅四周守御之人虽众厅中却只有一张大床剩下他孤身一人。韦小宝心想:“刚才在丽春院之中如此良机七个美女却似乎抱不到一半而且黑暗之中也不知抱过了谁还有谁没抱。咱们从头来过还是打从一呀摸开始。”口中低哼:“一呀摸二呀摸摸到妹妹……”拉开帐子扑上床去。

突觉辫子一紧喉头一痛被人拉住辫子提了起来那人左手叉在他颈中正是洪夫人。隔了这些时候迷**酒力早过洪夫人、毛东珠、方怡、沐剑屏四女都已醒转。双儿和曾柔身上被封的穴道也已渐渐解开。只是大床在扬州街上抬过床周兵多将广床中七女谁也不敢动弹不敢出声。此刻韦小宝又想享温柔艳福一上床就被洪夫人抓住。

洪夫人脸色似笑非笑低声喝道:“小鬼你好大胆连我也敢戏耍!”韦小宝吓得魂飞天外陪笑道:“夫人我……我不是戏耍这个……那个……”洪夫人道:“你唱的是什么小调?”韦小宝笑道:“这是妓院里胡乱听来的当不得真。”洪夫人低声道:“你要死还是要活?”韦小宝笑道:“属下白龙使恭祝夫人和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夫人号令属下遵奉不误。”

洪夫人见他说这几句话时嬉皮笑脸殊少恭谨之意啐了一口说道:“你先撤了厅周的兵将。”韦小宝道:“好那还不容易?你放开手我去号施令。”洪夫人道:“你在这里传令好了。”韦小宝无奈只得大声叫道:“厅外当差的总督、巡抚、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们大家听着所有的兵将通统退开不许在这里停留。”

洪夫人一扯他辫子喝道:“什么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胡说八道。”说着又是用力一扯。韦小宝大叫:“哎唷痛死啦!”

外面统兵官听得他说什么总督、尚书已然大为起疑待听他大声呼痛登时便有数十人手执刀枪奔进厅来齐问:“钦差大人有什么事?”韦小宝叫道:“没……没什么!哎唷我的妈啊!”众将官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洪夫人心下气恼提起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韦小宝一个耳光。韦小宝又叫:“我的妈啊别打儿子!”洪夫人虽不知他叫人为娘就是骂人婊子但见他如此惫懒提掌又待再打突然肩后“天宗”和“神堂”两穴上一阵酸麻右臂软软垂下。

洪夫人一惊回头看是谁点了她穴道见背后跟自己挨得最近的是方怡冷笑道:“方姑娘你武功不错哪!”左手疾向方怡眼中点去。方怡道:“不是我!”侧头让开。洪夫人待要再攻忽然身后两只手伸过来抱住了她左臂正是沐剑屏。她叫道:“夫人不是我师姊点你的。”她见到点洪夫人穴道的是双儿。毛东珠提起手来打了沐剑屏一掌幸好她已全无内力沐剑屏并未受伤。毛东珠第二掌又即打来方怡伸手格开。

阿珂见四个女子打成一团翻身便要下床右腿刚从被中伸出“啊”的一声立即缩回。韦小宝拉住她左脚说道:“别走!”阿珂用力一挣叫道:“放开我。”韦小宝笑道:“你倒猜猜看我肯不肯放?”阿珂急了转身便是一拳。韦小宝一让砰的一声打中在曾柔左颊。曾柔叫道:“你怎么打我?”阿珂道:“对……对不起……哎唷!”却是给方怡一掌打中了。霎时之间床上乱成一团七个女子乱打乱扭。

韦小宝大喜心道:“这叫做天下大乱群雄……不群雌混战。”正要混水摸鱼突然间喀喇喇一声响大床倒塌下来。八人你压住我手我压住你腿。七个女子齐声尖叫。

众将官见到这等情景无不目瞪口呆。

韦小宝哈哈大笑想从人堆中爬出来只是一条左腿不知给谁扭住了叫:“大家放开手!众将官把我大小老婆们一齐抓了起来。”众将官站成一个圈子却不敢动手。

韦小宝指着毛东珠道:“这老婊子乃是钦犯千万不可让她逃走了。”众将官都感奇怪:“怎么这些女子都是你的大小老婆其中一个是钦犯两个却又扮作了亲兵?”当下有人以刀枪指住毛东珠另外有人拉她起来喀喀两声给她戴上了手铐。

韦小宝指着洪夫人道:“这位夫人是我的上司不过咱们也给她戴上副手铐罢。”众将更奇也给洪夫人上了手铐。洪夫人空有一身武艺却给双儿点了两处穴道半身酸麻难以反抗。

这时双儿和曾柔才从人堆里爬了出来想起昨晚的经历又是脸红又是好笑。

韦小宝指着方怡道:“她是我大小老婆。”指着沐剑屏道:“她是小小老婆大小老婆要上了手铐小小老婆不必。”众将给方怡上了手铐。钦差大人的奇言怪语层出不穷众将听得多了这时也已不以为异了。

这时坐在地下的只剩下了阿珂一人只见她头散乱衣衫不整穿的是男子打扮却是明艳绝伦双手紧紧抓住长袍的下摆遮住裸露的双腿低下了头双颊晕红。

众兵将均想:“钦差大人这几个大小老婆以这个老婆最美。”只听韦小宝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待我扶她起来。”走上两步说道:“娘子请起!”伸手去扶。

忽听得拍的一响声音清脆钦差大人脸上已重重吃了一记耳光。阿珂垂头哭道:“你就是会欺侮我你杀了我好啦。我……我……我死也不嫁给你。”

众将官面面相觑无不愕然。钦差大人当众被殴众将官保护不力人人有亏职守。只是殴辱钦差的乃是他的元配夫人上前阻止固是不行吆喝几声似乎也不合体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韦小宝抚着被打的半边面颊笑道:“我怎舍得杀你?娘子不用生气下官立时杀了郑公子便是。”大声问道:“丽春院里抓来的那男子在哪里?”一名佐领道:“回都统:这小子上了足镣手铐好好的看守着。”韦小宝道:“很好。他如想逃走先斩了他左腿然后再斩他右腿……”阿珂吓得急叫:“别……别……斩他脚……他……他不会逃走的。”韦小宝道:“你如逃走我就斩郑公子的双手。”向方怡、沐剑屏等扫了一眼道:“我这些大小老婆、小小老婆倘若逃走了就割郑公子的耳朵鼻子。”

阿珂急道:“你……你……这些女人跟郑公子有什么相干?为什么要怪在他头上?”韦小宝道:“自然相干。我这些女人个个花容月貌郑公子是色鬼一见之下定然会不怀好意。”阿珂心想:“那还是拉不上干系啊。”但这人不讲道理什么也说不明白一急之下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道:“戴手铐的女人都押了下去好好的看守再上了脚镣。吩咐厨房摆上酒筵不戴手铐的好姑娘们在这里陪我喝酒。”众亲兵轰然答应。

阿珂哭道:“我……我不陪你喝酒你给我戴上手铐好啦。”

曾柔一言不低头出去。韦小宝道:“咦你到哪里去?”曾柔转头说道:“你……你好不要脸!我再也不要见你!”韦小宝一怔问道:“为什么?”曾柔道:“你……你还问为什么?人家不肯嫁你你强逼人家你做了大官就可以这样欺侮百姓吗?我先前还道你是个……是个英雄哪知道……”韦小宝道:“哪知道怎样?”曾柔忽然哭了出来掩面道:“我不知道!你……你是坏人不是好人。”说着便向厅外走去。

两名军官挺刀拦住喝道:“你侮慢钦差不许走听候钦差大人落。”

韦小宝给曾柔这番斥责本来满腔高兴登时化为乌有觉得她的话倒也有颇有道理自己做了清廷大官仗势欺人倒如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奸臣恶霸一般心想:“英雄做不成那也罢了做奸臣总不成话。”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曾姑娘你回来我有话说。”

曾柔回过头来昂然道:“我得罪了你你杀我的头好了。”

双儿跟她交好忙劝道:“曾姊姊你别生气相公不会杀你的。”

韦小宝黯然道:“你说得对我如强要她们做我老婆那是大花脸奸臣强抢民女好比‘三笑姻缘’中的王老虎抢亲。”手指阿珂对带领亲兵的佐领道:“你带这位姑娘出去。再把那郑的男子放了让他们做夫妻去罢。”说这几句话时委实心痛万分。又指着方怡道:“开了手铐也放她去罢让她去找她的亲亲刘师哥去。唉我的元配夫人轧姘头我的大小老婆也轧姘头。***我是什么钦差大人、都统大人?我是双料乌龟大人。”

那佐领见他大脾气吓得低下了头不敢作声。韦小宝道:“快快带这两个女人出去。”那佐领应了带了阿珂和方怡出去。韦小宝瞧着二女的背影心中实是恋恋不舍。只见方怡和阿珂头也不回的出去既无一句话道谢也无一个感激的眼色。

曾柔走上两步低声道:“你是好人!你……你罚我好了。”温柔的神色中大有歉意。

韦小宝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当即眉花眼笑说道:“对对!我确要罚你。双儿、小郡主、曾姑娘你们三个是好姑娘来咱们到里边说话。”

他正想带了三女到内堂亲热一番厅口走进一名军官说道:“启禀都统大人:外面有一个人说是奉了洪教主之命求见大人。”韦小宝吓了一跳忙道:“什么红教主、绿教主不见不见快快轰了出去。”那军官躬身道:“是!”退了一步又道:“那人说他们手里有两个男人要跟都统大人换两个女人。”

韦小宝道:“换两个女人?”眼光在洪夫人和毛东珠脸上扫过摇头道:“他倒开胃!这样好的货色我怎么肯换?”那军官道:“是。卑职去把他轰走。”韦小宝问道:“他用什么男人来换?***男人有什么好?男人来换女人倒亏他想得出。”那军官道:“那人胡说八道说什么一个是喇嘛一个是王子都是都统大人的把兄弟。”

韦小宝“啊”的一声心想:“原来桑结喇嘛和葛尔丹王子给洪教主拿住了。”说道:“又是喇嘛又是王子我要来干什么?你去跟那家伙说这两个女人就是用两百万个男人来换我也不换。”那军官连声称是便要退出。

韦小宝向曾柔望了一眼心想:“她先前说我是坏人不是好人。我把自己老婆放了让她们去轧姘头她才算我是好人。哼!要做好人本钱着实不小。桑结和葛尔丹二人总算是跟我拜了把子的我不调他们回来定要给洪教主杀了。我扣着洪夫人有什么用?她虽然美貌之极又不会肯跟我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重色轻友不是英雄好汉!”喝道:“且慢!”那军官应了声:“是!”躬身听令。

韦小宝道:“你去对他说叫洪教主把那两人放回来我就送还洪夫人给他。这位夫人花容月貌赛过了西施、杨贵妃是世上的无价之宝本来杀了我头也是不肯放的调他两个男人他是大大便宜了。另外这女人虽然差劲却是不能放的。”那军官答应了出去。

洪夫人一直扳起了脸到这时才有笑容说道:“钦差大人好会夸奖人哪。”韦小宝说道:“夫人你美得不得了又何必客气?咱们好人做到底蚀本也蚀到底。先送货后收钱。来人哪快把我上司的手铐开了。”接过钥匙亲自打开洪夫人手铐陪着她出去。

来到大厅只见那军官正在跟6高轩说话。韦小宝道:“6先生你这就好好伺候夫人回去。夫人属下恭送你老人家得胜回朝祝你去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洪夫人格格娇笑说道:“祝钦差大人升官财。寿比南山娇妻美妾公侯万代。”

韦小宝叹了口气摇头道:“升官财容易娇妻美妾那就难了。”大声吩咐:“奏乐送客备轿!”鼓乐声中亲自送到大门口瞧着洪夫人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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