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一石激起千层浪(1 / 2)

组织部长(1-3)全 大木 19890 字 2022-02-25

尽管在这次干部制度改革中,市委和市委组织部一直保持低调,不接受媒体采访,除了方案、公告、公示,必须在报纸和电视上公布的,官方媒体不得刊登任何报道。

但是,网络是阻止不了的。

第二批市级机关二十个委办局公开选举领导人的工作又进入了高潮,现在市委决定,由副书记姚雨生和组织部副部长肖云进一步抓好市级机关的选举工作。而贾士贞带着卫炳乾到平臾县川坝乡,开展乡长的选举工作。

一周后,早晨六点钟,平臾县川坝乡有线广播站播出了一条特大新闻:《平臾县川坝乡选民直接选举人民政府乡长的公告》。过去乡广播站的节目都是由老站长用那半土不洋的乡音广播的,而今天这个新闻则是一位女播音员用那圆润而标准的普通话播出的,这不仅给广大村民特别的新鲜感,甚至还预示着川坝乡将要发生一场震撼人心的大事。

“根据中共平臾县委(××××年)××号文件精神,为了扩大基层民主,让广大选民行使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力,县委决定对川坝乡进行选民直接选举乡长。”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时,村民们对乡有线广播里的消息几乎是听而不闻,而今天,这个消息一传出,全乡1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犹如投下了一枚炸弹。男女老幼,田埂里,饭桌上,教室里,课间,街头巷尾,成了全乡五万多口人谈论的热门话题。

从1998年6月22日中国公选的第一位乡长以来,全国各地进行了无数次公选探索,但是都没有从根本上离开“推荐”和代表的间直选举的模式。而直选乡长在中国解放以来还是第一次!

贾士贞是极不愿意面对记者的,但是,在川坝乡直选之前,他居然面对记者。他说,“所谓的‘直选’,就是由全体选民进行投票直接从若干候选人中选出乡长。直选和公选,两者的差别就在于‘直选’的直字上。从程序上看只迈出了一小步,但从其性质和意义上看,则是迈出一大步。

“扩大基层民主,直选乡长是迟早要走的一步。如果成功了,可以探索出一种可借鉴的模式来,即使失败了,也可以为后来者提供教训。”

贾士贞和卫炳乾一行三人,县委、县委组织也组织了专门领导小组,不仅乡政府的小招待所住满了,还专门腾出三间办公室。

直选乡长的消息首先在川坝乡中学炸开了锅。当天上午所有老师都集中在办公室,就这个话题议论开了,接着就一个个开始对号入座,分析各人的条件、优势。渐渐地大家把目光集中到年轻的语文老师张德义身上。

张德义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川坝中学,从高一到高三,成为川坝中学的一面旗帜。乡里正准备提拔他任中学副校长,今年只有三十二岁。除教学上在全县出了名,而且在老师和学生中都有很高的威信。

自从听了乡里关于直选乡长的消息之后,上午老师们的议论,不知道为何,年轻教师张德义心里就扑通扑通地没停过。

大学毕业时,他也曾经有过理想,报考过省级机关公务员,希望自己成为省级机关干部,然而笔试失利,对他不能说不是一次打击,他只好听从命运的安排。现在难道真的机会来了?

张德义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起床了,他知道,他报名了,必须最少有五十名选民联合提名,才能获得通过。他走家串户,表示自己的决心,当他走进乡选举办公室时,他成了第一个报名者。

与此同时,一万多封信飞向远在全国各地打工的川坝乡打工的村民们,动员大家回家报名参加竞选。这对外出打工的村民们来说,也是史无前例的。他们不仅要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力,还可以参加乡长的竞选,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读了这封热情洋溢的特殊信件,远在广州打工的梁必华坐不住了,立即收拾行李,乘上返乡的飞机。当年离家时,他只是一个高中毕业未考取大学的农家子弟,而现在,他已经拥有一个二十多人的小工厂,并且有了一定资产,也积累了不少管理经验。他在动身之前,也反复地思考过,为了一个渺茫的理想,毅然决然地返回家乡。他反复把乡选举办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自己的条件完全符合竞选乡长的资格。

川坝乡热闹起来了,五万多乡民沸腾起来了。随着外出打工的农民不断返乡,他们中有的人并非要竞选这个乡长,而是怀着一种好奇的心理,要亲眼目睹这场热闹非凡的景象。

对于内心蠢蠢欲动的乡干部来说,谁不羡慕一乡之长这个要职!过去,能够当上乡长的人,要么上面有后台,要么找关系,还要等到党委书记调走了,乡长提拔为书记了,乡长的位置空出来了,在现有的乡党委副书记中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那些副乡长,其他干部只能像排成长队在毫无目的地等待着,一旦有人插了队,一等就是三五年。然而,一声惊雷,在川坝这块土地上让他们惊醒了,连日来,那些符合初步条件的干部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而对于十五个村的村干部们,突然间好事从天上降下来了,他们同样是馋涎欲滴。他们知道,村官不是官,只有当上乡长了,那才是官。过去他们没想过,因为他们认为祖世上没有积那个德,农民就是农民,他们认命了。而今天,春雷一声震天响,既然上天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认为这一定是天命所为。

于是,首先大部分村支书和村委主任在消息广播后的第二天晚上,聚集在三村老支书郭广西家的堂屋里,郭广西文化大革命开始前初中毕业,当时郭广西父亲是大队书记,儿子没考上高中,就在大队当了民兵营长。到了文化大革命后期,郭广西接替父亲大队书记的职务,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不仅在村民中,而且在全乡十五个村的村干部中享有很高的威信,许多事情都要听听郭广西的意见。

看到来了那么多村干部,郭广西像请客一样,在院子里摆了三张八仙桌,茶杯不够,就用碗,孙妇媳和孙女不停地给客人倒水。郭广西知道大家的来意,像开会一样,站在中间说:“各位,中国解放了五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乡长给农民选!我当了一辈子村干部,多少也闻到点政治上的味道,看来,如今真的民主了。大家信任我,我虽然老了,但我头脑清醒,广播里说全乡五万多人口,只要选民半数以上拥护了,就能当乡长,可是,说是说,做是做,不要说那些普通的农民,就是在座的,乡长给你当了,你真的能当?不把全乡五万多农民领上致富的道路,老百姓不把你拉下来才怪呢!”郭广西吧嗒了几口烟,接着说,“所以,大家都要自己称一称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知道今天来的各位也并不都是因为自己想当乡长,而是关心川坝乡五万多口人,关心选乡长这件事,或者还有一种好奇的心理。就比如,大家知道我老了,早就不该当这个村支书了,可是还到我家来,想听听我的意见。”

“是啊!老郭书记,您想得远,看得高啊!”

“我们的心里都拿不定主意,您说说该怎么办吧!”

“叫我说?”郭广西的目光在众人中慢慢移动着,“在座的几十人当中,首先年龄不符的一大半,学历不够又去掉一部分,能够参加竞争就屈指可数了!”

“是啊,是啊!”

而此时坐在人群中的十五村村委会主任耿学成一言未发。其实,自从广播里听到县委要在川坝乡直选乡长的消息时,他的心脏一刻也没消停过。昨天一夜,翻来覆去,通宵未眠。当然,在村干部中,他是最具实力的一个。无论是年龄、学历、经历,他都可以上阵去拼一拼的。可是,他知道,乡长虽然是最基层的政府官员,却也是一名正科级干部,不要说在村干部、农民眼中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官,就是在乡干部中,甚至在县直机关干部中,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更是一个晋升县处级、市厅级领导十分重要的台阶。所以,县委真的能把这个权力交给川坝乡五万多农民吗?假如只是演演戏,做做样子的,那岂不白忙乎了吗?

老书记家院子里灯光通明,这些村干部们静静地望着墨蓝色的夜空,繁星在不停地眨着眼,是嘲笑他们,还在鼓励他们?

郭广西默默地转过身,进了堂屋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三包红双喜香烟,他迅速地撕开两包,将香烟散在桌子上,说:“来,都把手里的旱烟放下来,不管会不会抽烟,都抽上一支,红双喜嘛,图个吉利!”

大家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看老书记,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更多的人都拿过一支烟,却愣愣地仔细盯着香烟看着。

“老书记,您真的有灵机妙算啊!知道我们今天来?”

郭广西笑笑,说:“我外孙结婚,给我带来两条红双喜,我还没动过,看来这是上天给大家送喜来了!”

耿学成随波逐流地点了一支红双喜,慢慢地吸了一口。茫茫的思绪把他带入往事的回忆中去。

想当年,他是从川坝乡走出去的为数罕见的大学生。十年前,高考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志愿填成农业大学。结果被北方农业大学植物保护专业录取了。毕业后他报考省农林厅公务员,失利之后心灰意冷,这时,县农业局需要一批乡镇农技人员,耿学成就回到了家乡。在川坝农村站干了两年,让他当了农技站副站长,就在这时,省里号召大学生当村官,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当上了十五村村委主任,不久入了党,成为川坝乡最年轻的大学生村委主任。他在川坝农技站和村里又干了四年,他一直在挖空心思,要让全村四千多村民富裕起来,早日过上小康生活,成为莫由第一村。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去竞争乡长。他知道,不是他的条件不够,而是县里的主要领导人怎么也想不到他耿学成呀!至于选举乡长,他一时还没有真正接受这样的现实。

“学成!”

这声叫声打破了耿学成许久的茫茫思绪,当他回过神来时,只见郭书记已经站在面前。耿学成像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似的,惊恐地站了起来。

“到!”耿学成应了一声,“老书记,您……”

“学成啊!”郭广西把手轻轻地放在耿学成的肩上,“你是我们川坝乡出去又回来的大学生,你是我们川坝乡第一个大学生村干部,你是一个最有出息的娃……”

在场的几十双眼睛一起投向坐在角落里一言未发的耿学成。

这时一位年近六旬的瘦高个子男人站了起来,他就是十五村支书严孝忠,他说:“学成是我们看着成长起来的娃,是吃川坝的小麦、喝川坝的水长大的,大学生回乡当村官,有几个?我们都老了,理当支持他,大伙说对不对?”

“支持,坚决支持!”

“我看了一下,除了学成,在座的还有三五个也可以拼一拼,年轻人要有志气,拼不上乡长,下一步还有副乡长。”郭广西说。

回到家里,耿学成一句话也没说,父母好像看出了儿子的心事,老两口站在院子里,直到儿子不停地在屋子里打电话,老两口还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耿学成想到了大学的同学,他第一个打电话的是他的同窗好友周尚。周尚读了三年研究生,现在成了省农科院技术员。

周尚一听说耿学成要竞选乡长,激动地说:“学成,我这辈子无缘政治,其实当初我鼓励你报考公务员,我就觉得你是块搞政治的料子,也许报考公务员失利后,对你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可是上帝又给你一次机会,我们一定要努力,我立即给你准备材料。我还会发动我们的同学,包括在美国、加拿大留学的同学,咱们成立一个竞选班子,我不相信,拼不过那些人!”

打完了电话,耿学成平静一下自己的那颗激动的心脏。不知怎么的,他突然间想到,大学时的女友苗晓怡。虽然苗晓怡晚他一届,但在后两年的交往中,两人的情感与日俱增,直到耿学成大学毕业了,在报考公务员时,两人对前途发生了分歧。苗晓怡希望耿学成再读三年研究生,她说如今的本科生到处都是,在社会上已经吃不开了。当时社会上流传一句顺口溜:博士生抖一抖,硕士生满街走,本科生不如狗。可是,耿学成说他家在农村,父母培养他不容易,他坚持要参加工作。

耿学成报考省级机关公务员失利后,居然决定回到农村去,两人的分歧升级。以至两人不欢而散。但是,在耿学成心里,始终丢不下苗晓怡的那份感情,这几年里,他给她写过信,尽管她没有回信,似乎一种若隐若现的东西还在紧紧地牵着他。

父母对于儿子回到农村,开始也不理解,特别是儿子回到村里当了村委主任。如今已经三十岁的人了,不找对象不结婚,父母真的为他操透了心。

川坝乡发生了这样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同样让那些行走在商场上的生意人坐不住了。

这几年来乡里不断有一批小有名气的个体经营人员,川坝乡养殖场有一对夫妻,高成之和谭荣花,这几年的产值和利税在川坝乡也算得上大户,不仅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在县里也是排上号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高成之和谭荣花夫妻俩双双报了名,成为竞选台上的对手。

报名结束后,全乡共有二十名参选人,在他们当中鲜明地分出了各大“集团”,而且各大“集团”的实力都相当强大。乡干部团有现任乡党委副书记、副乡长尚平,副乡长邵惠,乡团委书记林静平,乡妇联主任胡芳,他们组成了全乡最具备实力的四人团队。村干部团三人。人数最多的是来自乡中小学教师团,有六人之多。民营企业界四人;打工归来三人。

这是发生在川坝乡有始以来最为引人眼球、牵动着五万多人民心的大事件,更是一场悬念迭出而最后结果又让人大跌眼镜的角逐。

按照选举章程,在第一轮角逐当中,参选人员必须进行公共基础知识的文化测试,测试的方法为笔试,占20%,而选区联席会上的得票占80%。这是选举委员会根据市委组织部长贾士贞的建议加进去的。

考试之前,贾士贞单独接触了所有参选人员,几乎每个人都提出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是不是真正按照选举章程所说,凭票取胜?贾士贞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市委和县委又何必花那么大精力,甚至冒着风险搞这样的选举呢?

公共知识测试结束了,参选者人人都兴高采烈,谁也没有想到,填空题和选择题都很简单,那八百字的个人竞选演讲稿也是人人都早已胸有成竹的事了。

选区联席会由乡干部、村干部、村民小组长、每村五名代表共315人组成。

川坝乡中学的操场上搭起了临时主席台,二十名参选者走上主席台,面对315名选区联席会成员,发表竞选演讲。紧张而有秩序地进行了一天的演讲,下午五点半钟,投票结束了,文化知识测试的分数公布了。首先乡干部“集团”爆出了最大的冷门,四人团队“全军覆没”;夫妻搭档的高成之、谭荣花也双双落马,而且给演讲场上留下一段谈资——在被问到一些村民交不起提留该怎么办时,谭荣花被逼急了脱口而出,实在没钱我自己帮他们交。

耿学成成了最黑的一匹黑马,以165票和公共知识测试71.8分高居榜首。与此同时,张德义捏着一把汗,紧张地从攒集的人头缝里盯着黑板上“正”字一笔一画交替上升,直到他以98票对96票和公共知识测试65分对63分险胜乡中心小学女教师胡凤玉,才松了口大气。

耿学成取得“决赛”权后,走进了选举办公室,他说要在每村赠送三十本书,按照章程规定,参选人不得向选民贿赂任何物品,不得在选举之前请任何人吃饭,至于赠书,章程没有明确规定,经请示市县领导,同意耿学成在每村和乡直机关赠送文学书籍三十本。于是耿学成在初试之后向每村赠长篇小说《大学生浮沉记》三十本,乡直机关十本。

然而,没有人知道耿学成在这时赠送长篇小说是什么意思。

秋高气爽,川坝人民又迎来一个紧张而又令人兴奋的日子。上午八点钟,距离乡政府仅一里地的八村村委会前的院坝里坐满了男女老少,从早晨七点钟,村民们就端着小板凳来占位子。有人背着娃娃,有的女人抱着毛线,还有精明的人见缝插针地放个背兜卖起瓜子、香烟、泡泡糖。村上照例给每个参会者发二元钱“劳务费”。看,除了村民,还有市、县远道而来的领导和扛着摄像机穿梭不停的记者,这又是一次不寻常的大会。

临时搭起的简易主席台上方悬挂着横幅:“川坝乡正式候选人竞职演讲答辩大会”。

竞选的规则是三名候选人共同制定的,其中包括:候选人到各选区进行竞选活动,必须由选举委员会组织,不得自行进行;许诺必须实际,不得说大话假话空话、欺骗愚弄忽悠群众;不准进行任何形式的人身攻击。

主持人背后的长凳子上三个候选人正襟危坐。十五村村委会主任耿学成、中学教师张德义,另一人则是现任川坝乡乡长乔志明。按照章程规定,政党可以提名一名候选人直接进入“决赛”。因为竞选办法规定,正式候选人的产生有两种方式,一是选区联席会议通过,二是政党、人民团体和群众组织提名。乔志明则是由平臾县委提名,成为参加最后竞选的正式候选人。说实话,对于是否参加乡长竞选,乔志明的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之所以要求主动退出竞选,他知道,这种选举,自己连一点把握都没有。按照过去的方法,县委提名之后由乡人代会选举,候选人只有他一人,而且代表大都是划划勾而已。而这次大不相同了,不仅要让全乡那么几万村民划勾,而且要差额选举,竟然还是三选一。乔志明怎么也想不通,他不仅找了县委组织部长,还找了县委书记,一直找到市委组织部长贾士贞。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全县那么多乡镇长,就拿他当试验品,别的乡镇长干了一届大都当上了党委书记,或者回县城当局长,可他却要参加竞选。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乔志明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在初选中“乡干部集团”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他责无旁贷地担负起为乡干部增一把光彩的任务。

开场锣鼓一响,踌躇满志的张德义就挨了当头一棒,当他兴致勃勃地演讲结束后,一位村干部的头一个提问就把他打懵了:“请问张老师,玉米良种有哪些?”

张德义一时不知所对,说实话,他虽然出生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可他从小一心读书,学习成绩一直出类拔萃的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当农民。直到大学毕业,而且读的是中文系,真的对农业知之甚少,尽管在报名后日夜加班,然而农业的知识是无穷尽的,至于玉米有哪些良种,他实在以为这是太简单的问题,在紧急补课时主要是挖了那些深奥的问题,忽视了这个普通常识性问题。

可是,村民们看他这样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便穷追不舍:“那么水稻的良种有哪些?”

“……”张德义更加慌张起来了。

“不懂就是不懂嘛,谁再提问下一个问题。”主持人忙出来打圆场。但张德义很快感觉到这些提问者不打算给他下台阶了。

“假如你当了乡长,应该懂农业生产,请问二十四个节气是哪些?哪个节气该做啥子工作?”

张德义虽然头脑一炸,但他竭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至于二十四个节气,他在补课时倒是记了又记,在这关键时刻,他的头脑里跳出:“夏满忙夏暑相连”这样一句,他立即警告自己,千万不要紧张,他记得父亲告诉他记住二十四节气的办法,老百姓把它连成四句顺口溜,可此刻他只记得第二句,第一句一时想不起来了,而后面两句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呢?

“张老师,不着急,再想一想!”主持人看着时间,说。

“我……本来记得很清楚,可是……第二句是‘夏满忙夏暑相连’……”

台下传来低低的笑声,还有人发出叫声,主持人立即制止住了。

“张老师,连这些都不懂,你怎么指挥农业生产?说句真心话,你写一手好字,好文章,娃儿交给你也能学到知识,但是当乡长不是写字,做文章……我看你当个校长是块好材料。”

提问步步紧逼,台下上千名观众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张德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越发紧张起来。

提问者当中有的是川坝乡有着丰富农业生产经验的村干部,有的人早有准备,小本本上写了一条又一条。由于时间的限制,许多人都没来得及提问。

就在张老师准备离开演讲台时,他说:“二十四节气是不是‘春雨惊春清谷雨,夏满芒夏暑相连,秋暑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寒又寒’!”

尽管台下发出一阵掌声,但是,主持人却说:“你太紧张了!”

第一天下来,张德义垂头丧气,饭也吃不下,家人劝他也不搭理,只是一个人生闷气。“大学毕业,当了那么多年老师,还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二十四节气我背得滚瓜烂熟,一夜紧张没睡好觉,一上台看着那么多人,就想不起来了。”

的确,自从报了名,张老师不仅找来了一大堆农村方面的书籍,没日没夜地“恶补”,还专门和一些老农民仔细交谈过,并且走遍了十多个村搞调查,谁想到头一仗就输得一败涂地!

晚饭后,乡中学的那些同事,支持他竞选的老师们都来到张老师家,大家不断给他鼓劲,打气,这只不过在将近二十场的竞争中才刚刚开始,万事开头难,只要以后调整好了一定没问题。

是啊!张德义一想,这只是一场马拉松的开始,在未来的十天内,他们将要进行十九次演讲答辩,每次内容还得因地制定,不得雷同。

而对于乔志明来说,他从副乡长到乡长,前后干了七八年,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十分老道而且得心应手。第一天的答辩,使他进一步增添了必胜的信心。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川坝乡政府所在地的街道上热闹非凡,四村八社的乡民们纷纷向十字街口走来。就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停了一辆农用车,车厢上搭了一排桌子,铺上床单,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演讲台,四周的电线杆上、树上架起音箱和喇叭。

三位未来的乡长又在这全乡最热市的地方摆起了擂台。

高音喇叭一响,赶集的群众纷纷拥了过来,一排又一排,人山人海,把临时演讲台挤得水泄不通。

经过一夜的休整,张德义重新鼓足了信心,发挥他中文系的特长,抑扬顿挫地给乡民们带来了一个富于诗意的开头:

“川坝,这个在中国版图上找不到,一个不经传的小地方,同样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近几年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看那,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一排排绿树迎风飘扬,一个个企业日新月异,一条条街道平坦而整洁……”

但是,他的激情很快就被农民们的提问给破坏了——

一个老农越众而出,拿起了话筒,大声说:“张老师,你在昨天的会上说,如果乡上的待业青年没有工作,来找你就是了;如果农民们没有钱,跟你到荷花池转一圈就有了。我现在就来找你,你把钱拿给我好吗?”

张德义万万没有想到,这分明是在为难他嘛!一时没了主张,红着脸,当时他的确说过这话,但在自己看来,则是另外一个意思,却没想到还真有人和他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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