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巡遭遇刺客(2 / 2)

五门闸一群牛大牛小牛哞接哞

接着,他还学了两声牛吼。那牛吼声学得倒像是可以乱真,引得岸边的牛群此呼彼应。直乐得康熙、臣下和在一旁侍候的太监宫女,笑得前俯后仰。

太湖笠泽,碧波万顷,芦花摇弋,青山如黛,水鸟在御船上空咿咿呀呀盘旋。七十二峰在天际星罗棋布,此真是天下第一江山也!周览胜景,一洗襟尘,把酒临风,康熙其喜洋洋者矣!

老家乃浙江钱塘铺的高士奇,见康熙兴致颇高,脑子一转,又说起了江浙一带文人学士的风流掌故:

“圣上,您还记得先帝驾崩那年正法的金圣叹吗?”

不等康熙答话,张英悄悄捅了高士奇一下,生怕这个说话没轻没重的“滑稽大臣”,提起顺治朝“文案”,惹发是非,引得皇上不高兴。

老朽昏聩的高学士却没有领会,兀自侃侃言道:

“金圣叹和他舅父钱谦益,就是太湖左岸苏州地方人氏,”他指了指烟波浩渺的天际,“这舅甥,一个号称江南才子,一个与吴伟业、龚鼎孳号称清初‘江左三大家’。说起来,两人都有些学问。”

处死金圣叹,康熙还只七岁,钱谦益坐罪,更是在他出世之前。金、钱既是江南名人,他倒也想听听。高士奇一看皇上专注,抿了口茶,神气活现地续说道:

“某日,金圣叹在茶馆,听老少二人在谈巧对。一个说有了,你的上联是:

猫伏墙头风吹毛,毛动猫不动;

我的下联是:

鹰立树梢月照影,影移鹰不移。

另一个忙道:真不愧对对老手,佩服佩服。晚辈还有一上联,‘上素月公饼’,再请赐教。老者拈断三根须,也没对上。金圣叹禁不住脱口而出,这有何难,对‘中糖云片糕’不就行了?”

张英怕皇上听不懂江苏吴语,解释道:

“在苏州话里,‘上素’是‘尚书’的谐音,而‘中糖’就可意会‘中堂’,也算巧对了。”

康熙连连颔首。

“还有更巧的,”高士奇沿皇上目光望去,前方湖面突然浮出三座小岛,这是太湖名胜“三山”,他也就奇峰突兀地吹道,“那老者又出一联:

大小子,上下街,走南到北买东西;

金圣叹眉峰一耸说,有了,下联可对:

少老头,坐躺椅,由冬至夏读春秋。

不知可否?”

康熙点头说:“《春秋》是史书,自是可读。”

“钱谦益却枉为‘江左三大家’,”高士奇谈峰不减,“生性老奸巨滑,玩世不恭,见奶就是娘。明万历年进士,曾授编修,讲学于东林。东林党案,遭劾罢官。崇祯元年复起礼部侍郎,参讦再次削职归乡。明亡,他又依附南明马士英。先皇二年,大兵南下,他率先迎降,保全性命,放了个礼部侍郎,令修明吏,后坐负罪。如此无骨之人,连外甥金圣叹都瞧不起。那次来钱府祝寿,高朋满座,都说金圣叹书法好,耸恿他一献墨宝。金也不推辞,当众碾墨挥毫,写了上联:

一个文官小花脸;

众人一见,吓得乍舌失色,钱谦益顿时气得两手发颤,当着众人又不便发作……”

“好,好,”魏老头子乐得呵呵大笑,“老夫平生最恨没骨头的东西。”

“接着,金圣叹又‘唰唰唰’几笔写出:‘三朝元老’四个大字,众人大大嘘了口气,钱谦益也转怒为喜。先抑后扬,乃为文古法,他想外甥哪有不敬舅,怎敢当人暴众扫他的脸面。金圣叹接下去又写三字,众人纷纷逃散,钱谦益气倒在地——”高士奇意气洋洋瞅着侍驾诸公,诘问道,“列公,你道最后三个什么字?”

斯时,见一条乌篷小船,箭一般朝御船飞来,康熙猛地一怔,脱口而出:

“大奸臣!”

“万岁圣明,正是‘大奸臣’三字。”高士奇几乎同时看到了那条小船,话音未落,便见小船上一蒙面大汉,挺一把长剑,腾空朝御船上飞来。顿时吓得老朽大学士面如土色,被宰的猪般嗷嗷叫唤:

“有剌客——快来保驾——”

说话间,剌客已跃上御船船头,窜进御舱,朝皇帝扑来。幸得康熙自幼跟随宫内“布库”习武,骑马射箭,臂力过人,剑术拳术亦非常人可比。前些年还经常去关外漠北围猎,曾亲自射杀一百多只老虎。登基四十余载,为巩固国运,西征东讨,哪样生死存亡危急关头,哪样险风恶浪没经历过?剌客扑来,他镇定自若,从腰际唰一声抽出佩剑,抵挡住剌客猛虎下山的一招。蒙面奸贼定是武林魔头,剑下千钧之力,直震得皇帝虎口生痛。康熙只有招架之功,断无还手之力。

瞧着皇上与剌客挥剑砍杀,两团白光上下翻旋,剑碰剑丁当炸响,直吓得太监宫女鬼哭狼号:

“救驾——救驾啊——”

张英老相、魏东亭虽年迈老朽,但皇恩深似海,一时帮忙不上,只得随手抓着舱里的御用器具,没命地朝剌客砸去。嘴里不停地高呼:

“侍卫——侍卫——”

高士奇则踉踉跄跄扑向剌客,去搂大腿,想用他老腐之身护驾皇上。蒙面汉没搂住,他胳膊倒先中了一剑。剌客越杀越勇,一剑挑死了前来救驾的一名带刀侍卫。康熙见侍卫倒地,有了几分心虚。他已气喘吁吁,汗流如注,毕竟年岁不饶人,五旬万寿,难言当年之勇。躲过那道逼近的寒光,朝后舱退去。

御舱里的呼号砍杀声,早惊动了御船和随船上的护驾卫士。前前后后十几名带刀侍卫一齐冲了上来,一拨护驾皇上,一拨抡刀向剌客砍去。

蒙面魔头并没把这些宫内高手放在眼里,他把剑挥得车轮般转,一团白光裹身,十来个侍卫却是近身不得。斯时,只听当空一声吼:

“我来也!”

却从刚靠拢的随船上,跳出一名盔甲齐整虎虎生风的旗营猛汉。此人名唤鄂伦岱,佟佳氏,满州镶黄旗人,是孝康章皇后外戚、袭一等公、赫赫有名的忠勇将军佟国纲的长子。康熙西征葛尔丹,鄂伦岱率汉军两营火器营,在昭莫多一役神勇无比,凯旋班师时带回京城,擢领侍卫内大臣。后坐事降一等侍卫,外放江宁旗营都统。此次由他率数十名兵卒,殿后护驾。

鄂伦岱天生就的铜筋铁骨,身高体壮,神力无穷。他跳将上来,大喝一声:

“都给爷散开!”

众侍卫散开了。他抡起马刀直向蒙面魔头一阵猛砍,便听当当当,剌客剑端火星飞溅,早已招架不住。魔头自知来者勇猛异常,心想大事难成,又怎能搭上一条小命?一边招架一边往船头退去。猛不防,被鄂伦岱一个反手鹰爪刁鸡,撕去半边面罩。就在鄂伦岱抡刀朝脖子狠砍取他性命时,他纵身一跃,跳入湖中,瞬间不见了踪影。鄂伦岱向弓箭手大呼:

“快快放箭!不能便宜了他。”

“射死他!”

“射杀他——”

既然剌客消遁,惊魂甫定的张阁老、魏东亭和捂着滴血的胳膊的高士奇;御船和随船上所有的人,都一齐为射手呐喊助威。

那一时,箭矢如蝗,带着哨音,毫无目标地朝水面上射去,箭簇落在水里,跳起一朵朵水花,犹如暴雨骤至,却不见那剌客尸体浮将上来。

神色稍定的康熙走到船头,冲呐喊放箭的臣下兵卒平静地说道:

“好啦,不必放了,剌客早远走高飞了。”

张英、魏东亭和总管太监李德全扶康熙端坐龙椅,尔后率先跪在舱板上,以额触地连连请罪道:

“惊扰了圣驾,下臣有罪,罪该万死!”

从邻船过来的地方疆吏、护驾侍卫和太监、宫女,也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跪伏地上,一迭连声:

“歹徒惊驾,奴才该死……”

康熙冷眼看看众人,开口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大胆奸贼,敢来行剌,这还了得!若不是鄂伦岱赶来救驾,朕就遭了毒手。”

当下,康熙重赏了鄂伦岱,又把卫士申饬一番。传随班太医为高士奇治疗金创,尔后亲自搀扶起张英,苦笑一声说道:

“张爱卿,这次朕带你随驾杭州,本想一路上好好叙叙旧,不想却让你跟着受惊。”

张英立马躬身叩首说:

“皇上说哪里话,都怪罪臣几十年没治理好江南,除恶未尽,才让圣体受此惊辱。老夫虽已是一介布衣,也难自免其咎。”

康熙转对仍跪着的众人,挥挥手道:

“朕没事,你们都跪安吧。”

众人惶棘地散去,仅留下几名地方官吏。康熙无心再去杭州,当即传旨,旋跸苏州。

康熙在苏州也仅停留一夜,严饬江苏巡抚,从速缉拿剌客,万勿使剌客漏网。翌日,即改乘龙辇,走陆路,日夜兼程赶回北京。

却说皇帝走后,那江苏巡抚,奉到这道严令,自知是提着脑袋办的差使,办砸了难保其命。遂据鄂伦岱几名见过剌客半边脸的目击者所述剌客模样,着画师绘像,在苏州乃至全省各府各县四处张贴。那满脸横肉的剌客,右额上黑痣一撮毛,断断不会错的。一时间,太湖周围各乡各县,被满汉兵将围个水泄不通,连苍蝇也飞不出去。巡抚亲镇苏州,命五县捕快明查暗访,发誓要把“一撮毛”剌客捉拿归案。

那剌客虽有面相特征,但终究既无姓名,又无居所,更不知红道黑道白道,究竟从哪个道道上拱出来的魔头,又为何要行剌皇上。正是:

太湖平地起风涛,

行剌皇上一撮毛。

剌客能否捉拿归案,有耐心的读者续看下章,自然会慢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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