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龙争虎斗(2 / 2)

他庆幸岳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可是,有钱有势的恶棍逃脱法网惩处,贫穷无奈走投无路的“白鸭”枉送了性命,法将不法,国将不国,这又怎么办呢?他总算识破了最有人缘的所谓“八贤王”,不过是在与太子、与其他兄弟争夺继承“大统”的***中,装扮出来迷惑人的“笑面虎”嘴脸。靠此等人去整肃刑部,无异与虎谋皮。果然,没两个月,八阿哥胤禩上了折子,大言不惭地称,刑部大牢经查实,有两名重金买通的“白鸭”,真正的罪犯已捕获归案,相关人员革职查办三十六人,原提狱厅主事、司狱在押,提请圣裁处决。任伯安毫发未动,其他几名“白鸭”照旧关在牢里,只因圣谕停上秋决,还可多活一年。

真是可悲啊!张廷玉在他的后花园里捶胸顿足,仰天吁叹。他把目光投向四阿哥胤祯,原来他对胤祯的孤情寡义、心狠手辣十分反感,也看不起。认为皇位一旦落入此公手中,王道将不复存在,庶民百姓也许将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四阿哥胤祯和胤祥在户部的所作所为,逐步改变了他的看法。

忙了十来天,胤祥对户部部务已了如指掌,遂奏明太子。请太子、胤祯和上书房大臣莅部训诲。

那天,张廷玉和佟国维两位上书房大臣应邀而去,给太子和四爷助威。太子胤礽一行来到户部,也不让门上人通报,沿仪门石甬道款步而入。户部大堂内早黑鸦鸦挤满了人,十三爷胤祥正在训话。太子素来随和友善,示意大家站在人群后面,不去打断老十三讲话。张廷玉稍稍朝前挤了挤,以便听清胤祥的话。

“在坐诸公都是读书人,老十三鲁班门前弄斧了。我认准一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千古通理。大清江山,经过历代先皇和当今圣上近百年励精图治,才有今天盛世昌明。可是,现在却出现了一批白蚁、蛀虫。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他拍拍脑瓜,又俯身问前面的人,“啊对对对,叫‘千里金堤,溃于蝼蚁之穴’!户部库银,是国家命脉,如今却被一群蝼蚁蛀空了。皇上因此食不甘味,夜不安寝。胤祥和四阿哥受命追还库银,乃天命在身,少不了对各位大人有些磕磕碰碰……”

张廷玉原来只听说十三爷是个粗鲁莽汉,却不料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掷地有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要追还库银,先从户部还起。”胤祥喝了口茶,顺手扒开衣扣,目光如炬,逼视着众人,“人都说户部是清水衙门,原来却都是一窝‘家鼠’。除了员外郎王鸿绪,在坐诸公没有一人没从国库里舀走一瓢,侵吞一份。我这里有份册子,朱天保,你当众念念!”

说完,把册子丢给台下的白面书生朱天保,他兀自走下台在人群中转悠,看看这些“家鼠”的反应。走着走着,胤祥发现了张廷玉,立即上前客气地招呼:

“噢,张相,你来了?”

张廷玉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太子等人也都在后面。老十三朝太子一干人走去。张廷玉仍聚精会神,听朱天保公布的户部部员借债名册:

“……吴佳漠,侍郎,欠银一万四千两;苟走范,员外郎,欠银四千两;尤明堂,员外郎,欠银一万八千两;尹水中,主事,欠银八千五百两。以上户部官员,总共欠库银七十二万九千四百五十八两……”

大堂里像死人发丧般寂静,一个个苍白着脸,早听得口瞪目呆。蓦地,老十三在后面一声喊:

“太子爷、张臣相、佟臣相、四爷到——”

全场顿时齐刷刷立了起来,纷纷叩首道:

“太子爷千岁!千千岁……”

张廷玉、佟国维左右拥着太子胤礽,胤祯、胤祥跟在后面走到了前台。

“罢了,大家都坐下吧!”胤礽满脸带笑,摆了摆手说道,“十三弟,你们只管办你们的事,我和两位臣相过来看看,也算是督阵吧!各位——”他把目光投向下面,“借了库银是一定要还的,国库空了,朝廷拿什么去修河治水赈灾呢!再说,边鄙要再闹个事,拿什么去打仗!覆巢之下无完卵,国家要出事,诸公去何处乘凉?置庶民百姓于何地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子一番话使气氛和缓下来,大厅里嗡嗡蝇蝇,一片交头接耳窃议之声。胤祥把桌子一擂,大声说:

“怎么样?人人都要还钱。老吴,梁清标尚书奉旨致仕,新尚书施世纶未到任,你就是最大的官,说说看,你的一万多两银子何时还清?”

吴佳漠是个老官僚,按例梁清标撤差,就该轮他当尚书了,早已窝了一肚子火,瓮声瓮气地道:

“银子自然是要还的,十三爷宽限几日,容老夫找个破庵子安置了老小,发散了几百口子家人……”

“吴佳漠,你发什么牢骚!”坐在张廷玉一旁的四爷胤祯,知道镇不住这个老官僚,户部清还就要泡汤,呼一声站了起来,冷笑道,“十三爷叫你带头,成全你的体面,哪里就让你倾家荡产?你有几处房产以为四爷不知道?三棵松宅院,两万银子卖不卖?”

吴佳漠倚老卖老,一拱手道:

“四爷,在朝为官不为官,有几处宅子不足为怪。如此逼债,老夫搜遍二十四史,资治通鉴,没见前朝有过,这还叫‘成全体面’?”

“借债不还,就叫‘成全体面’了?”胤祯阴冷地盯着这个老朽,决心拿他开刀,拔掉钉子,“道理老十三都讲过了,现在我只问你——几时还?”

“我没钱!”

“好!”胤祯面为改色,喝道,“来人!”

“扎!”守候在门外的几个王府侍卫,听四爷招唤,立时闪出四个人来,叉手听命。

“吴佳漠说他家没钱,不能还债。”胤祯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这人向来刻薄,有点不信。你们去顺天府再叫一帮子人,到吴家查看,给他留一处宅子,其余造册呈上交户部发卖——这不就有钱还债了?”

“扎!”

“听明白了?”

“明白了。”

胤祯一挥手:

“去吧!”

那伙人一走,大堂里静得像孝堂,欠债的人个个面如死灰,吴佳漠瘫坐在那儿,再不敢胡来了。胤祯瞟了一眼众人,杀气腾腾地厉声质问:

“还有谁说还不起?我这里准备了几十批人马,顺天府那边也打了招呼——请说!”

沉默让人悬着的心蹦蹦跳,仿佛就要晕厥。终于有人自报还债计划:

“我只有现银四千两,先还;剩下的盘了当铺还清。”

“我的一万两下月还清。”

“我还……”

“卖了一所庄院也还。”

“还……”

“……”

该还债的,十有七八都说话了。张廷玉正在赞叹四阿哥胤祯办事,果然雷厉风行,第一仗战果不错。殊不知胤祯正打算适可而止,说几句安抚的话,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员外郎尤明堂跳了出来,从靴筒里变戏法般抽出一张银票,不阴不阳地道:

“四爷,这是一万八千两银票,我借的一文没花,现在完璧归赵吧。”

胤祯原以为他当场兑现,正要开口表彰,太子胤礽却抢先问道:“我有点不明白,尤明堂,你既花不了钱,当初何必要借?”

“回太子爷的话:这叫借了白借,不借白不借,白借谁不借?如今我清还,得奏明一句话儿:十爷自己还借着二十万库银,却为王鸿绪垫还钱,这清理亏欠,究竟是真清还是假清,求太子爷开导!”

油锅里丢了把火,顿时炸开了。众官议论纷纷,把火烧到了皇子们身上,又有人供出另两位阿哥也有借银。胤祥在一旁早听得心烦意躁,手敲桌面大声喝道:

“谁说是假清?我老十三天不怕地不怕,皇阿哥谁有欠债,和户部官员一样清理!”

王鸿绪是十爷门上人,本以为十爷代清了,无债一身轻,户部整肃过后弄个侍郎九拿十稳。不料被尤明堂疯狗咬了出来,反弄得十阿哥里外不是人。他窝着一肚子火,向胤礽一揖道:

“臣要谏太子一本,不知是这里说好呢,还是——”

“你说吧,”胤礽毫无思想准备,“我并没有要避着人说的事。”

“那好。太子爷您借的四十二万银两何时归还!”

“我借过库银?”胤礽一时目瞪口呆,根本想不起来,在众目睽睽下,嗫嗫嚅嚅说,“我几时借过……陈嘉猷,有这事儿吗?”

“这事不是陈大人经手的,”王鸿绪奸笑一声,“是阿桂总管带着毓庆宫的手谕来借的,太子爷再想想,有没有买过庄院、花园什么的?”

胤礽恍然大悟,买通州花园是借过四十二万两银子,没想到被十弟养的这条老狗捅了出来,当众出丑。清理户部,当一炮竟打在自己头上。他硬着脖子说道:

“好,好吧!我先带个头儿,偿还这四十二万。二位臣相、老四、老十三,你们接着议,我还要进园子给阿玛请安呢!”

说罢,拂袖而去。

皇太子离去,官员们面面相觑。张廷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也借故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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