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2)

玩山水天子频题赋

杭州城皇后削青丝

乾隆第一次南巡,因为在山东济南发生了富察氏皇后死谏之事,后来皇后自尽,弄得不欢而回。但乾隆还是念念不忘江南美景、美色。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带着嫔妃满天下去游幸一番。自从十六年那次在江宁,致仕太保大学士张廷玉以垂暮之年,对他进行过那次长谈苦谏,要他诫铺张奢华,似乎受到良心谴责,在张廷玉去世的二十年之前,他再也不敢招摇南巡了。那几年,他奉皇太后去承德避暑山庄避暑,去盛京祭祖谒陵,去木兰围猎,自然也没少玩少花银子。

乾隆每到一地,除了吃喝玩乐,他还附庸风雅,喜欢作诗题赋。他一生六次南巡,无数次东巡北狩,足迹踏遍大清国所有繁华富庶之地。因此,在这些地方,无处不留下他的诗,他的御制诗碑、字碑、题额、名目繁多的纪念性亭阁楼宇。

乾隆一生的御制诗,合计五集、四百三十四卷、四万二千七百七十八首,这不仅是中国之最,大概也是世界之最。古人之年高而诗最多的大诗人,在唐为白居易,藏之名胜,前后七十五卷,三千八百四十首;在宋为陆游,合计八十五卷,一万首。乾隆一生所写诗作为陆放翁的四倍还多二千多首。

然而,乾隆没有一首诗能收入历代诗选之中,说是一堆文字垃圾也不为过。就因为他是皇帝,在当时为阿谀奉迎的臣工疆吏奉为至宝,供之于庙堂,刻之于山川名胜磨崖石壁,御制诗碑。如此劳民伤财,竟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时过境迁,没有一首诗能为后人传诵,这是对权力的莫大讽剌。

单是在木兰围场所竖的乾隆碑刻就有:乾隆十六年隆化之碑梁顶《于木兰作》诗碑,十七年骆驼头村月亮西沟《虎神枪记碑》、同年代尹村《古长城说碑》、二十六年要路沟村水安湃《围场殪虎诗碑》、三十九年《安莽喀碑》等等。这些碑刻通高都在三米以上,最高者达五米。《于木兰作》诗碑就刻乾隆诗三首。

乾隆在承德写的《锤峰歌》云:

穹窿高矗飞云流,

亭亭入望偏宜秋。

一轮冰镜正圆满,

凭将挂着千山头。

乾隆御制《一片云楼》诗曰:

白云一片才生岫,

瞥眼岫云一片成。

变幻千般归静寄,

无心妙致想泉明。

乾隆题文津阁《趣亭》诗云:

阁外假山堆碧螺,

山亭名趣意如何?

泉声树影则权置,

静对诗书趣更多。

这里录下他的三首诗,无非说明乾隆的所谓四万多首御制诗,都是此等毫无意义吟风弄月雕琢堆砌的词句,因其为“御制”,而在直到今天的不少名胜之地保留下来。而成为后人讥评皇权的笑料。

乾隆三十年春正月,待朝务安排妥当,乾隆奉皇太后并携皇后那拉氏,启跸进行第四次南巡。这是一次耗费极大,铺张最甚,扰民害民,最后使皇后那氏拉无奈削发而成为富察氏第二的悲剧巡幸。

侍驾大臣有大学士纪晓岚、军机大臣傅恒,还有一个莫名其妙使乾隆宠爱的銮仪卫小卫士“小珅子”。

壬戌,启驾离京,免直隶、山东经过州县额赋十分之三。二月戊子,奉太后并携皇后渡河,阅清口东坝,惠济闸,抵山东济宁。那拉氏皇后虽然刚直,有太后在身边也不敢强行谏阻。一路行来,乾隆无所不为,有“小珅子”为他拉皮条,好生快乐。

民间受害的美女娇娥不知其数,和群臣谈论起来,还说自己是圣明天子,深仁厚泽,洽于民心。草野之间只有感激之心,并无挟嫌之意,所以御船每到一地,任由百姓观看瞻仰,绝不戒备。

一日,龙舟由山东开赴江南,却在济宁州出了一椿事情:山东巡抚即行参劾,原想把知州颜希深扳掉。结果扳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弄掉的是自己巡抚顶戴,却让颜希深捡了个便宜。

原来这一年,山东地方遭水灾,济宁州水灾尤甚,知州颜希深,因事他出,地方百姓请求急赈。颜希深的母亲何氏,尽发仓粟赈救饥民。山东巡抚因他未奉上命,擅发仓粟,所以举奏弹劾。

这日御船停靠济宁,山东巡抚率地方疆吏前来朝见皇帝,便将这椿事情当面奏闻。

乾隆听了此奏,勃然大怒道:

“有这样贤母好官为国为民,巡抚不行保奏,倒反参劾,何以服众?”

当下就将巡抚申饬了一番,褫官夺职,立刻擢升颜希深为山东巡抚,赐他的母亲何氏三品封典。皇太后听说颜希深之母爱民如子,将她召上凤舸,当面褒奖,并且赐给她绸缎、匾额。

何氏谢恩而退。后来,颜希深不上几年又做到河南总督,这就是受南巡的恩惠了。

受恩的人固然有,那受害的人更加不少。

不说旁的事,就是御舟一路行来,那沿途的供应兵丁侍卫的骚扰,弄得地方上鸡犬不宁,已是不堪忍受。还要收索民间的年轻美女前去侍驾,两岸竖起屏障,如堆锦叠翠一般。众美女穿了光彩四射的织锦衣裤,挽着绿缆,缓步徐行,口中慢慢地唱着歌儿:

纸醉金迷地,

风柔月中天。

胜地当佳节,

船桡舞翩跹。

幸我脚轻便,

红粉一路妍。

江南花烂漫,

天子花中眠。

微风吹来,音韵悠扬,使人听了心醉神迷。乾隆凭窗眺望,以为笑乐。遇有美貌可心的女子,立即让“小珅子”宣上御船任情调笑。到得夜来,拣那格外美貌的留在舱中侍驾,玩够了再放登岸。

乾隆此次巡幸,那豪华奢侈,直与隋炀帝的游幸江南毫无分别,真有“春风举国裁宫去,半作障泥半作帆”的景象。太平天子此时此刻快乐无比,直喜得手舞足蹈,如痴如狂,如老顽童一般。

实际上,乾隆已是五十五岁的老人,因为体质好加上御医随身保养,仍有血气方刚的中年人情欲罢了。

谁知乐极生悲,御驾到了扬州,忽然发生一桩惊人的事情,使乾隆不得任意放荡,竟至戒严起来。

原来御船将抵扬州,文武百官、地方绅士都赶出百十里外,办理供应,迎接圣驾。有一个姓汪的绅士,行到半路上忽被仇家击毙。这个消息传将开来,纷纷扰扰,都说有了刺客。

乾隆是知道圣祖爷巡幸江南,在太湖遭遇剌客的故事的,听说有剌客杀了人,大吃了一惊道:

“朕躬巡幸之地,竟敢有人刺杀迎驾的官绅,这人的胆量本领着实不小,倒不能不加防备了。”

故御船巡幸,经过扬州方欲渡江,忽然传出戒严。戒严令传出之后,可不得了。凡是御舟所经过的地方,自京口以下,沿路这些人家都要闭户塞窗,不得稍有窥伺,犯者立杀无赦。

这日,御船停靠焦山,焦山上的游客已清理一空,连寺庙庵堂里的和尚尼姑都扫地出门,只留下年迈体弱无力“行剌”的方丈长老在山上恭迎圣驾。乾隆奉太后携皇后绕焦山一周,在水晶庵前,乾隆反背着手,在欣赏长沙陈恪勤手书一联:

山月不随江水去,

天风时送海风来。

此联有一跋云:“此山中旧联,不知为何人所作,今久无存,山僧数为吟诵,余甚爱之,以属对不甚工,或亦传述之伪,因以江月易作山月,流水易作江水。”

纪晓岚深知乾隆喜好吟诗作对,走到哪里,必吟到哪里,题字题对到哪里。圣上那些诗作对联,他从来不敢恭维。水准平平,全都是大白话,顺口溜,但那些地方封疆大吏,得到乾隆御制的诗、对、题词,如获至宝,刻之名山,镂之高阁,已成定制。

“主子,”纪晓岚见乾隆对这副对联如此关注,淡淡一笑道,“在自然庵有林少穆尚书手书同样一联,只改了三个字,作‘江月不随流水去,天风直送海涛来’,跋云:‘此朱文公句,陈恪勤不审所出,易江月为山月,流水为江水,又误以直作时,今重书以正之。’”

“噢,那是陈恪勤以意轻改旧句了?”

“林少穆也错了。”

乾隆一怔:

“怎么两人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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