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这副对联,并非朱子之句,而是宋赵忠定公同林择之、姚宏甫游鼓山诗句,朱子喜之,摘‘天风海涛’四字大书磨崖于屴崱山顶,后人建‘天风海涛’亭,于是后人误以为是朱子之诗了。”

“原来如此,”乾隆遥望焦山对面石公山,回头道,“纪昀,朕有一联,速速记下。”

“扎。”纪晓岚立即从装大烟锅的布袋里,掏出纸、笔和墨盒侍候着。乾隆摇头晃脑吟出一联:

入室果同水晶域,

开门正对石公山。

纪晓岚记下了,不以为然地撂傅恒和嫣红、英英两个美女一眼,低声问道:

“主子,把御制联赏了庵堂尼姑?”

“不,回头给尹继善,”乾隆遥指对面的石公山道,“叫他建御碑亭,立在焦山、石公山都可。”

“扎。”纪晓岚暗想,没说要磨崖刻壁就是幸事了。

主仆一行数十人来到焦山松寥阁稍事休息,喝了杯山上的雨前茶,便下山乘舟直赴南京。

沿途四处都早已戒严,地方官吏奉到圣旨,惟恐小民无知,有犯圣驾,以致被牵累。只得鸣钲行牌,到处宣示,使地方上家喻户晓,免得犯禁。

此令一下,沿路的居民住户,怵怵悚悚,不知是何缘故。奉了官府的命令哪敢不遵,只得伏处室内,连大门都不敢出。那些扈从保驾的侍卫,偏生要无是生非,狐假虎威,到处搜寻人犯,杀鸡唬猴。

就说御舟经过京口的金牛镇,有个年老农人正在田间耕种,不及回避,却被侍卫看见。说他有违禁令,手起刀落,枉送了性命。

常州昆陵驿后面有个孀妇,只生一子,方才周岁,夜间啼哭不止。却巧碰着前锋到来,说她有惊圣驾,母子二人一齐被害。

闰二月丙子朔,乾隆奉太后携皇后驻跸苏州府,谒文庙。免江宁、苏州、杭州附郭诸县本年丁银。然而就在皇帝慷国家之慨做出爱民之举时,御舟所过之地,却接连发生耸人听闻的血案。最惨的是苏州地方因为一点火光,就遭灭门之祸了。

原来苏州有一处地方,名叫浒墅关,商贾往来,货物云集,乃是著名的繁盛市集。居民有数千家之多,市中有一片集肆,店主姓冯。夫妇二人年过花甲,并无子嗣,孪生二女,性喜读书,且娴吟咏。冯老夫妇异常珍爱,所居小楼临近河干,垂柳摇曳,风景如画。

这姊妹二人十分亲爱,因是孪生,立誓不肯分离,情愿学着娥皇女英,同嫁一个丈夫。二人性情最是风雅,每逢春和景丽的时候,两人惜花起早,登楼焚香,凭栏纵眺习以为常。

这日乾隆御船到来,人人奔走回避,断绝交通,知道禁令的人自然不敢出外,无论有何急事,也要等御舟过了再去办理。这冯姓两姊妹,深居香闺,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清晨起身,晓妆未整,照着旧例,携手登楼,先将地上打扫清洁,开放了临河窗轩,敲石取火,预备焚香。忽听飕飕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势如疾风过耳,飞鸟振羽,直望楼上射来。

只听见两姊妹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家中父母听得喊声,一齐跑了出来一看,只见二女一同倒地,横卧血泊之中。推求致死的原由,只有一枝长箭,从长女面颊直贯过来,射穿次女颈项。

冯老夫妇急得放声大哭,央求邻居访查放箭的人。邻人说道:

“不用访查,皇帝南巡,御船刚才经过这里,去还不远哩,必定是保驾侍卫所放之箭。要是寻常之人,谁有这样本领能够一箭射死两人。”

冯老夫妇一听是御前侍卫所造的“天孽”,不敢再吭声了,只得含冤负屈,殡殓起来。夫妇两人从此悲悲切切,日夜思念二女,不上几日便忧伤成疾、双双下世。一家人就此灭门绝户了。

闲言休叙。且说乾隆此次南巡,由扬州至苏州,由苏州至杭州,再由杭州到海宁,查察海塘工程,瞻礼陈阁老的坟墓。斯时,乾隆的亲祖父陈诜已经去世,生父陈世倌官至大学士也已致仕在海宁养老。

乾隆小时候在藩邸,可能听一些老奴老媪说过“以凤换龙”的故事,他虽不能公开承认是陈家血脉――那样会失去他的九五之尊,但血脉也许在冥冥中有一种魔力,故乾隆一生六次巡幸江南,几乎每次都要来海宁看望陈家祭奠陈阁老的坟墓。

南方的名胜尽都游览遍了,觉得无甚兴味,大有倦游思返之意。更兼皇太后自从来到海宁,不服水土,时患微恙,亦复急急欲归。

遂即传旨回銮,所过地方文武官员沿途送迎,仍照出巡时的仪节。乾隆因太后归心似箭,不敢逗留,所以从湖州至海宁至杭州,晓夜不停,十分迅速。

闰二月壬子,返銮再次驻跸杭州行宫。因为京城六百里急传送来的奏折积压太多,在杭州滞留多日,以处理积案。乙卯,因乌什回人作乱,敕办事大臣素诚速去军中处置。丁巳,加沈德潜、钱陈群太子太傅。命明瑞进剿乌什回部。庚申,命明瑞、额尔景额总理乌什军务,明瑞节制各军。命阿桂、明亮赴伊犁办事。乙巳,赐伊犁新筑驻防城名曰惠远,哈什回城曰怀顺。

在杭州滞留期间,白天处理积案奏章,夜晚由“小珅子”陪伴,悄悄溜出行宫,或去烟花柳巷、歌舞舻船听曲弹弦,或干脆就在青楼妓馆安宿。皇后那拉氏日夜陪侍皇太后,玩雀牌,听小曲,对皇帝行踪本也不太留意。后来听一贴身宫女无意之中说:

“娘娘,皇帝近两晚并不在行宫。”

“到哪里去了?”

“奴婢听老太监高公公说,是銮仪卫‘小珅子’,每晚天黑陪主子出去,第二天早晨才回来。”

皇后这才觉得问题的严重,在杭州这么多天,皇帝以 处置政务为由,太后多次提出要启驾都不予理睬,原来又是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毛病儿犯了。那拉氏一怕皇帝在外歇宿遭遇不测,二怕五十多岁的人了在外放荡坏了身子,三怕在那些妓女身上惹下病毒,遗误子孙,坏了圣名,越想越不安心。这天傍晚,她让嫣红、英英陪着老佛爷,自己抽空儿来到皇帝寝宫。

正好乾隆打算跟“小珅子”出门,皇后拦住道:

“主子,天都黑了,您还要去哪?”

“去杭州府有事。”乾隆想蒙哄皇后。

那拉氏有备而来,轻声一笑道:

“杭州府有事,还用主子屈尊亲往?打发个奴才把杭州知府叫来便是。”

“多嘴!”乾隆生气道,“是朕去还是着人叫来,还用你说?可知大清律有一条,严禁内宫干政?”

“臣妾不敢。”皇后掌握了把柄,也就毫无畏惧地说道,“不是臣妾干政,臣妾主持六宫,对皇帝夜晚游幸有应负之责。听说主子爷近两晚并不在行宫安歇,而是在青楼跟烟花女子在一起,臣妾深为万岁的安危担忧,也为万岁的 龙体忧虑……”

“你,你――”乾隆被点到了痛处,恼羞成怒,咆哮唾骂道,“你比富察氏还坏,竟敢让人跟踪朕?朕是去杭州府衙还是去烟柳青楼,用得着你来剌探!岂知你这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臣妾知道,当年富察氏皇后在济南,就是因为死谏主子不该宠幸烟花妓女,被皇上和太后逼得削发为尼,最后自尽身亡……”

“你,你真是疯了!”

“臣妾没疯,是皇上疯了。你滞留杭州这些日子,名为处理积案奏章,实为这里的烟花女迷住了。人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想皇上既迷苏杭名山胜水,就连苏杭一钱不值满身骚腥味的妓女也惹上了瘾。宫内有名份的嫔妃就有三十六个,还有那么多答应、常在、宫娥,哪一个不比青楼里的**干净漂亮……”

“你滚!滚!滚!”乾隆朝“小珅子”丢了个眼色,袍袖一甩就要出门。那拉氏也真是犟性子,她竟敢上前拖住 乾隆的袍袖道:

“圣上以孝悌自诩,今天咱们就当平常夫妻,去老佛爷那里评评理。”

“你反了!”

“男为天女为地,男为乾女为坤,”那拉氏豁出命来要论长短,“没有男女何为天地乾坤,皇帝最尊也是男人,皇后最贱也是女人。既为皇帝皇后,就要各遵本分。殊不知桀纣隋炀**,终遭丧国,唐玄宗宠妃无度失政,导至马嵬之灾,皇帝呀皇帝……”

那拉氏缠得乾隆一时暴跳如雷,挥起一掌将皇后推倒在地,再踢一脚。那拉氏从地上爬了起来,倏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剪刀,一声狞笑道:

“好呀,该发生的就照原样来吧!”

乾隆惊退一步,大叫:

“来人呀!皇后疯了,要行剌于朕……”

门外几名侍卫闻声跑了进来,一见皇后举着剪刀,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近前。

那拉氏将自己头上的冠戴一丢,头发一散,晃着剪刀冲侍卫们疯笑道:

“放心,这里没有谁要行剌皇上,倒上皇帝要逼皇后削发为尼。好了,不用你们费力,有富察氏姐姐前车为鉴,臣妾自己把头发绞了!”

说着,她舞动剪刀,将她一头美丽的青丝发绞了个一干二净。青丝长发散落一地,唬得乾隆、小珅子和众侍卫太监目瞪口呆。

皇后绞完了头发,“哇”地哭叫一声,双手抱着青光溜白的头,像疯婆子一般冲了出去。

这事发生在三十年闰二月的月底,绞了头发的皇后已不成皇后了,乾隆将此事禀告太后。太后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婆子,她也知道做皇后做女人之难,鉴于已有一个皇后削发为尼,被逼自尽,老婆子再也不敢偏袒皇帝,把皇后逼入西湖某个庵堂为尼。再有一个皇后自尽,传扬开去这皇家将遗臭万年。

太后身子本也游倦了,她要皇帝分出人马,护送太后和皇后回京。至于皇后落发之事,严守秘密,让那拉氏戴着凤冠,回到宫中再也不见人。

那拉氏回到北京,心情郁闷,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病死在宫中。乾隆吩咐仅按皇贵妃治丧――这个乾隆爷确是个风流皇帝,无情情种。

乾隆还有一个妃子姓魏,汉族人,被举入满州旗的时候,在姓氏上增加了一个“佳”字,改姓为魏佳氏。她是内管领魏清泰的女儿。魏佳氏初进宫时,只是个贵人,以后升为嫔、妃。乾隆二十五年十月,魏佳氏生了个男孩,就是后来的嘉庆帝。

三十一年七月,那拉氏皇后抑郁而死后,魏佳氏被封为皇贵妃,统摄行六宫事。

乾隆再也不敢册封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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